皇宫之内肃然一片,原本宁静祥和的泰安殿上突然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江胥仁,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何在你太尉府上会有人胆敢刺杀太子!”
这正是当今天子龙颜大怒,威严慑人,仿佛外面晴天烈日都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般,吓得整个泰安殿里里外外“扑通”一声齐齐跪下,战战栗栗的叩首道:“陛下息怒。”
事情似乎正如洛子章提醒的那样,江太尉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怕越说皇帝会越恼怒,愁眉苦脸的跪在地上,低沉的声音,叩首道:“是臣疏忽由奸人趁机混入府内,害太子受惊,太子妃重伤,臣罪无可恕,甘愿请罪。”
当然,江太尉自然不忘特地加重了“太子妃重伤”的语气,便说想提醒事情的结果,毕竟太子妃还是他女儿,他与皇帝再怎么还是刚结成亲家。
这殿上,除了有皇帝和江太尉,另便是丞相和一路保护太子的洛子章。
这个丞相姓孙,正是孙皇后的长兄,当今国舅,年纪与皇帝相仿,长着国字脸,留着两撇胡须,目光如炬,冷言道:“陛下,依臣看,太子遇刺之事发生在太尉府,江太尉应暂时革职查办,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江太尉呼吸一滞,挑眼半眯着眼睛望着孙丞相,眸中带着一丝鄙夷的神色。他与这个姓孙的一向水火不容,自然能料到他会趁机落尽下石。
近年来,因为孙皇后的关系,皇帝对孙丞相极为重用,导致手上的实权渐渐达到了足以让人畏惧的程度,他说的话对于皇帝而言极具备说服力。反而江太尉随着十年前周皇后逝世,已经不得皇帝重视,渐渐失势,十年前再怎么威风居高不下的太尉,如今却恍如虚职。
江太尉的发妻其实也姓周,与先周皇后是堂姐妹关系,所以确切来说,楚洵和江云笙还是姨表兄妹。只不过,十年前周皇后去世,加上孙皇后孙家的打压,周家渐渐没落下去,在朝中任职之人寥寥可数,与周家有关系的江太尉家自然是受了些牵连,“树倒猢孙散,墙倒众人推”恐怕便是如此吧。
江云笙能够得到皇帝赐婚,也只是因为八字生得好,得了算卦的几句美言,才就此撮合。说来,太子如今患病,江云笙嫁过去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皇帝脸色如铁,并没有武断的做出决定,凌然依次瞄过江太尉和孙丞相,最终目光落到了角落里单膝跪地的洛子章身上,只见他目光直直盯着地面,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一般的跪在那里。
“洛子章,你当时在场,你来说说到底是何情况?”皇帝居高临下,话毕之后转身负手而立。
看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问洛子章的意见,江太尉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他还记得刚才在太尉府上才与他斗了几句,他傲慢不逊,想必此刻也是不会为自己说话……
洛子章立即抱起双拳拱手在前,如实道:“回禀陛下,当时太尉大人欲献上古沉木棋盘与太子殿下对弈,不料棋盘之内另有玄机,两个抬棋盘之人正是刺客,暗棋盘机关便有暗器射出。当时臣距离过远发现之时已来不及阻止,好在暗器射出之时,太子妃情急之下以身躯挡下,救太子殿下一命。事实便是如此,望陛下明断。”
皇帝问道:“那刺客现在何处?”
洛子章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两个刺客当场自刎,不过,属下查出,这二人是七天前乔装入府。太尉大人疏于防范固然有些责任,不过,属下一时疏忽检查不利亦是失职,请陛下一同降罪。”
皇帝自然是明白是非之人,暗下细细一想其中因果关系,便也醒悟过来是有人想嫁祸给江太尉,不过,他此刻平息了怒气,才注意到他们所说的太子妃替太子挡下暗器之事。
他敛起眉,回身,面着敞开的大门,华光迎面照射在他脸上,仿佛是突破云层而出的九天金龙一般,一举一动都透出让人畏惧的威严,他叹了口气,又问道:“太子和太子妃伤势如何?”
江太尉见洛子章实话实说,皇帝又情绪好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立即应声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已回宫,并无大碍,恐怕只是体虚受惊,太子妃身中剧毒正由御医救治,情况尚且不明。”
皇帝沉思片刻,迈步跨下台阶,一面朝大门方向走,一面道:“洛子章职责有失,朕命你负责查获主谋,戴罪立功,否则提头来见。江太尉,你……你随朕去东宫探望太子伤势,待查明真相再做处置。”
听到没革职查办,只是去探望太子,江太尉终于如释重负,忙叩首道:“陛下圣明。”洛子章也随声附和着谢恩。
同样听到这个处置结果,孙丞相明显不甘心,忙上前一步,劝道:“陛下,万不可听洛子章一己之言,如此草率论断,太子殿下在太尉府上遇刺,不定就是江太尉心存不轨,想谋害太子!”
“丞相,此话怎讲?”皇帝瞥了孙丞相两眼,语气顿时冷了几分。
“臣的意思是,这说不定是江太尉设下的圈套,陛下万不可轻易受了蛊惑。”孙丞相毫不讳言,说完还蔑了一眼江太尉。人得势就是这样,说话的语气都毫不畏惧。
江太尉顿时恼怒,呲牙咧嘴,忍耐着心里的火气,只对皇帝道:“陛下,臣忠心可鉴日月,怎可能做出这等忤逆之事,丞相分明是污蔑。”
这句话皇帝是露出赞同的神色,淡淡道:“也对,若是江太尉想刺杀太子,又何必让自己女儿挡下暗器坏了好事,就好比,若是丞相想刺杀朕,又怎会让皇后冒死替朕挡下?”
听皇帝突然这么说,孙丞相骇得浑身一个颤栗,忙躬身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万万不会刺杀陛下。”
“好了,不必多说。”皇帝一甩衣袖,走到江太尉面前,见他还跪着,又道:“太尉,还不起来随朕去东宫。”
“臣遵旨。”江太尉忙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上尘土,随着皇帝缓步走去。
待皇帝离去,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只有孙丞相站在角落里,冷幽幽的目光,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和江太尉走出了泰安殿,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最后,他瞥了一眼一侧笔直站里的洛子章,气愤的一甩袖子,大步而去。
洛子章拇指摸了摸手上捏着的一枚拇指大小的飞镖暗器,盯着孙丞相的背影,眸中星河璀璨,神色同样是高深莫测,心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同时,在东宫永寿殿上,太子欲从床榻上起来,而一旁太监徐季跪在地上连连劝阻,呜咽着道:“太子殿下,您身体虚弱,奴才求您好好歇息,万不可起来。洛将军说了,若是奴才让殿下出了永寿殿,他就砍了奴才。”
楚洵顿觉恼怒:“洛子章是太子还是我是太子?”
徐季大惊失色,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当,当,当然您是太子。”
楚洵又问:“那你怕他砍了你,就不怕我砍了你?”
徐季都快哭了:“奴才当然怕……”
楚洵看他瘪着嘴委屈的样子,只好不吓唬他了,叹息一声,转而询问道:“我问你,太子妃伤势如何?”
徐季表示欲哭无泪:“殿下,您回来不过半个时辰,已经问了十次,奴才从永寿殿跑到秋菱殿去问也已经问了五次,现在御医正在给太子妃治疗,尚且不知情况。”
楚洵瞪了他一眼:“再去问!”
徐季哭丧着脸,揉着发软的双腿,悲惨道:“啊?还要去?”
楚洵散漫的蹬了他一脚:“没问到结果你就不用回来了。”
“奴才遵旨。”徐季哭哭啼啼,这才连滚带爬的跑出大殿。
可是刚到门外,他举目看去,竟然远远瞭望见到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东宫大门,同时传来了尖锐的传报声“皇帝陛下驾到”此起彼伏,从宫门外传递直永寿殿。
徐季浑身一哆嗦,立即挺直了身躯,宏声接下来,通报道:“陛下驾到。”
屋内楚洵听闻,顿时沉下了脸色,无趣的缓缓躺了下去,盖上棉被闭起双目装死。
而秋菱殿上长乐依旧昏迷不醒,碧蓉守候在床前,协助御医针灸诊治,开药煎药,殿内上下进进出出忙做一团。
待治疗告一段落之后,御医才擦了擦额上的汗,自纱帘之后走了出来。
碧蓉忙上去接住御医手上的东西,担忧的问道:“水大人,不知太子妃情况如何?”
水轻盈是宫中唯一一个女御医,并非是后宫医官,而是按照皇帝旨意,沿袭父亲官位。她模样长得清丽,一面用手绢擦着额上的汗,一面从袖子里取出个瓷瓶,交给碧蓉道:“待太子妃喝完汤药之后,将这枚解毒药喂下,才能彻底解毒。”
碧蓉忙摊开手上丝巾,接过水轻盈递来的药丸,只见黄豆大小,呈现赤红色。
之前碧蓉按照长乐的吩咐匆匆回东宫取白锦书赠的解毒药,取到正准备返回,不料太子和长乐都已经被送回了东宫。于是,碧蓉只好一直守候在长乐身旁,计划御医让她喂药之时,她便趁机将白锦书给的药偷偷喂给长乐。
可是,此刻一接到水轻盈递上的药丸,她顿时就觉得有些蹊跷,因为这药丸大小和成色,看起来都与长乐让她找的那瓶子里的一样。为了确认,待水轻盈走后,碧蓉还特地暗暗闻了一下,味道也相同,她虽不懂药理,只是隐约猜测这两种药似乎相同。
暗下有些疑惑不解,碧蓉只好将水轻盈给的药丸留下,白锦书给的药丸给长乐喂了一粒下去,希望能够顺利解毒,脱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