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在二十一世纪悠闲自在的日子,或是在倚竹村的时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有父母也有凤娘和林秀才,梦中场景混沌不清,可是恍然惊醒才发现那些都只不过是幻境。
苏醒后,朦胧之中长乐感觉全身瘫软,头脑发涨,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身体已经不是属于自己了。她意识有些模糊,回忆了片刻,才想起之前自己替楚洵挡了暗器的事情,琢磨着既然现在能够思考,应该是还没有死吧。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后背就是一阵抽痛传来,直至心脉,全身都像是要被撕裂一般,使得她恍然清醒了许多,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听见床上有动静,守在一侧的碧蓉慌忙凑了上来,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长乐缓缓睁开一个眼缝,就能够看见碧蓉模糊的影子,隐约立在一侧。长乐声音显得苍白无力,柔弱细微道:“碧蓉,我没死吧?”
碧蓉四下扫视了一番,屋里暂时并无他人,她凑到床头来俯身在长乐耳边,低声恶狠狠的呲牙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以为你可以一死了之了吗,要是害得小姐没了太子妃的位子,我保证你娘比你死得惨上千百倍!”
长乐虽无力与她争辩,却也气势上毫不输给她,翻了个白眼就道:“如果太子死了,你以为她还能高枕无忧的继续做太子妃么?”
若是长乐不替太子挡下暗器,太子身体本来就弱,肯定当场就毙命了。
碧蓉被问得一愣,回答不上她的问题,皱紧了眉头,迟疑片刻,才道:“你伤势并不严重,可是中了剧毒,性命堪忧,太尉府的大夫说是无能为力,十二个时辰内毒性发作必定丧命,御医正在赶来的路上,也不知有没有法子解毒……”
碧蓉理亏,说不过长乐,但是她知道,太子不能死,可是长乐也绝对不能死,不管他们二人谁死了对真正的江云笙来说都没有好处。要怪,恐怕只能怪那个行刺太子的幕后黑手。
说来也怪,这个长乐竟然能够不顾自己的性命……
“那太子如何?”长乐启唇说话很是费力,呼吸极度困难,胸口上下起伏。
碧蓉又叹了口气,站起来在床边来回踱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实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她道:“太子殿下中毒尚浅,并无大碍,只是,我听说方才那两个刺客没来得及抓获,都先后自杀了。”
长乐长嘘一口气:“那就好。”
碧蓉却是更加焦急了:“先前听大夫说,这种南疆蝎毒涂暗器上藏在棋盘里至少有七天,加上暗器细小毒性减弱,至少三枚以上才能致命。太子倒是没事,你如今正好就中了三枚,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性命吧。我告诉你,若你现在死了,那就等于江云笙已死,要是让小姐知道,必定不会善终。”
她说得也对,长乐现在是应该担心担心自己,毕竟之前的大夫都说她最多还有十二个时辰,就算是御医来了,说不定也回天乏术。她这一死,自己倒是解脱了,可凤娘肯定也活不成了。
感觉呼吸起来胸口的发疼,长乐咬了咬唇,轻声对碧蓉道:“我会不会死都掌握在你手上了,在我寝殿枕头里藏着个小药瓶,是白神医送给我的灵药,能解百毒,你尽快取来,或许我还有一线生机。”
碧蓉顿时有些疑惑道:“白神医什么时候赠你药了?”她甚至不知道长乐什么时候见过白锦书。
长乐声音更加微弱了:“你先别管那么多,不想我死就快去……”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长乐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感觉脑袋愈发沉重,天旋地转的,再一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碧蓉确实不想她死,当即便按照她的吩咐出了太尉府,坐马车往东宫而去。
这一次沉睡漫长得多,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却不能再一次睁开眼说话,仿佛是毒性发作得严重了。
碧蓉说她现在中了蝎毒,如果白锦书给的药解不了毒,是不是她就要一命呜呼了?
当日在医神山庄的时候,白锦书共给了她三个药瓶,每个里面装着三枚药丸,瓶子上分别写着:生,死,解毒,根据长乐的分析,死应该是一种假死药,生则是假死药的解药,而解毒,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进宫之后,长乐就把这些药瓶分开藏了起来,以免被碧蓉发现,如今迫不得已才把解毒药告诉了她。
另一间房内,楚洵同时缓缓睁眼醒来,正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浑身酸软乏力,动了动身体,就觉得手臂上一阵撕痛。
一侧守候的江太尉和洛子章察觉他苏醒,忙围上前,齐齐跪地,叩首道:“臣护驾不利,罪该万死。”
楚洵淡然瞥了一眼床边的二人,昏昏沉沉,声音柔弱道:“二位无须自责,快请起。”
江太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继续跪地叩首不肯起来,还悲愤道:“是臣疏忽,乃至刺客乘虚而入,险些酿成大错,还请殿下降罪。”
洛子章却已经缓缓站起了身,面容冷峻,侧瞄一眼江太尉,道:“太尉大人,你府上出了刺客,你不可能毫不知情吧?”
听出他话里有话,还跪在地上的江太尉顿时神色警惕了几分:“洛将军,你此话是何意思?”
洛子章抄起手,面无表情,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冷傲,道:“属下的意思太尉大人自然清楚。”
江太尉眸子突然缩紧,也缓缓自地面站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本官对大魏忠心耿耿,皇天可鉴,又怎会做出刺杀太子这等事情,洛子章,你可别血口喷人。”
“太尉大人恐怕误会了,属下的意思并非怀疑太尉大人刺杀太子,只是例行询问而已,看太尉大人该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洛子章面貌清冷,麦色的肌肤紧致,身材高大魁梧,一副气势凌厉的样子。
面对洛子章这聛睨一切的态度,江太尉趋近暴走,他姓洛的中郎将只不过是从四品武官,太尉则正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按照规矩来讲还是他的直接上司,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江太尉一甩衣袖,理直气壮道:“我没做过,自然问心无愧,毋须向谁交代!你有怀疑我的心思,倒不如查出到底说谁想谋害太子殿下!”再说,他若是想刺杀太子,又怎会搭上自己女儿,现在太子倒是没事,有生命危险的可是他的女儿。
洛子章冷冷道:“属下自会查明主谋。”
床上弱弱躺着的楚洵才终于忍不住吱声道:“够了,我还没死,犯不着小题大做。”
洛子章才收敛了几分傲慢的姿势,抱拳躬身,上前道:“只等殿下下令,便可起驾返回东宫。”
楚洵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回想起之前长乐替他挡了暗器的一幕,眉头紧蹙,问道:“太子妃如何?”
话一问出,屋内霎时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外面树上唧唧喳喳蝉鸣声,江太尉和洛子章对视一眼,谁都不肯发言回答,江太尉更是握紧拳头,脸色极为难看。
楚洵心里一紧,瞟见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该不会是为了救他英勇牺牲了吧?
于是他点名道:“子章,你说。”
洛子章不敢抗命,抱拳道:“回禀殿下,太子妃尚且昏迷不醒,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太尉府上大夫无能为力,还等御医前来救治。”
楚洵听闻这么严重,顾不上自己,当即便忍痛坐起来,穿好靴子,匆匆披上衣裳,想去探望长乐。
洛子章与江太尉一左一右紧随上去,洛子章更是紧张万分的道:“太子殿下,你也中了毒,尚未清解,万不可随处走动,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殿下无需担忧……殿下,殿下……”
不曾听进去他的劝说,楚洵已经起身,跌跌撞撞的门口走去。
江太尉忙吩咐了人过去扶住,却并无多少劝言,并且有那么一瞬间,他倒是为女儿当时情急之下的抉择感到欣慰,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轻松松的站在这里了。
后面的洛子章也只得唉声叹气,吩咐禁卫密切保护太子安全,自顾悄然离去,前去追查刺杀太子时间的线索。
楚洵来到长乐床前时,轻瞟一眼长乐现在的样子,只见她面容苍白如纸,嘴唇乌黑,轻薄得几乎透明的肌肤能够清晰看见里头发黑的血管,完全没有之前千娇百媚的模样,更多的是中毒之后的可怕病态。
他竟一时茫然起来,盯着床榻上面目全非的女子好似魂魄离体一般,呆呆看了许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觉得此刻中毒的女子倒是比平常好看许多。
他这并非第一次遇上刺杀,以往为他做挡箭牌的人也不少,不过多是他身旁的禁卫或者是武艺高强的洛子章随身保护,却从没想过一个弱女子竟然也能有这种惊人举动,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她伤势到底如何?”楚洵盯着长乐,话却是在问一旁站着的江太尉。
江太尉内心的悲痛却并没显现出来,埋着头,面上蒙着一层阴影,沉着声音道:“回殿下,府上大夫医术有限,只是说……说太子妃十二个时辰内便会毒发。”
他怔怔盯着床榻上的长乐,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心里隐隐作痛,目光呆滞,沉吟半晌,轻声对一侧的江太尉道:“太子妃这般模样全是因救我所致,若是她性命不保,将来我登基之时第一道旨意,必是将其追封为皇后,江太尉也请放宽心。”
江太尉暗有些诧异,不想楚洵第一句话竟是安抚他,而且开出这样的条件,倒是有收买人心之嫌。这一瞬间,江太尉倒是有种错觉,似乎面前的这个太子并非一直认为的那样重病缠身,懦弱无能。可是,转眼看了一眼他那苍白惨淡的脸色,江太尉又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正吃惊,楚洵赶忙又道:“不过,我自然是希望太子妃能够化险为夷,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