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太子便整日忙碌婚后祭天祭祖,又接见群臣外使等繁琐事务,他本就体弱,累得几乎晚上回寝殿就让人伺候着睡下了。
因为大魏有习俗成婚一月不空房,长乐这里也不例外,所以近来每晚住在永寿殿。可惜长乐几乎连和楚洵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早上一起来就听他咳得喘不过气,帮他喝了早晨的汤药,他又匆匆起驾离宫了。
至于这几日长乐,当然也是忙着接见上下皇亲国戚和命妇,就算有人没亲自来拜见的也都让人送来了形色各异的礼物。
鉴于这些人之中有不少都曾经见过江云笙的,所以长乐尽量摆出那股高傲冷艳的气势,说起话和背文言文一般一套一套的,完全投入了江云笙的角色,大多数人都被她的王八之气给压倒,不敢多有质疑。
长乐都忍不住赞叹自己的演技,江云笙这个角色演得是惟妙惟肖的,真有点后悔当初没报考天朝电影学院,以她的条件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影视天后。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让长乐有些忌惮。
此人是名楚瑜,据说是太子唯一的亲妹妹,一出生便有封号琳琅公主,比太子要小上七岁,所以也就是个十来岁大的稚嫩少女而已,长得甜美可人,一对酒窝笑起来精致好看,一双眸子清澈见底,洁净无瑕。
长乐初见她,只是因为她是太子的同胞妹妹,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可是这琳琅公主古灵精怪,趁着空隙钻到了长乐身旁,唇角轻抿,水汪汪的大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铜铃般清的声音忽然道:“皇嫂,我觉得你看起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长乐听到这个,心里猛然一震,却保持镇定,含笑对琳琅公主道:“公主,我如今已为人妇,自然与从前不同,你今后自会明白。”
琳琅公主咧嘴笑了笑,一排牙齿整齐皓白,她只道:“皇嫂别紧张,琳琅只是觉得皇嫂看起来没以前那么讨厌了,而且,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故意摆着个僵尸脸?”
她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奶娘慌忙拽了回去,连连给长乐赔礼道歉,说是琳琅公主年纪尚小口无遮拦之类。
长乐觉得琳琅公主同别人有些不同,暗暗对她刮目相看。
等送走宾客之后,长乐才将碧蓉叫到身旁,暗下问了她以前江云笙和琳琅公主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碧蓉只道:“并无过节,也就见过一两回,琳琅公主都只远远的盯着小姐看,不曾有过对话。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琳琅公主乃是不祥之人,你最好离她远些,免得染了晦气。”
长乐不解蹙起眉:“她怎么不详了?”其实长乐觉得她倒是很坦诚,天真无邪的样子,就是看人的眼神的确有点阴森森的。
碧蓉长叹一口气,凑到长乐耳畔悄声道:“也难怪你不知道,我也是这几日才听来的,太子的生母就是因为生琳琅公主的时候难产,从此一病不起,最终宾天,而且从小照顾琳琅公主的奶娘都不知没了几个,都没人敢去伺候她。自从她出生以来天灾连连,人祸不断,先皇后一去太子也病了。总之,她就是个扫把星,如今她住的灵犀宫无人敢接近,你没看今日她来东宫贺喜,众人都避得远远的么?所以你最好也离她远点。”
长乐越听越吃惊,她当然不会相信扫把星这种说法,不过她知道,在古代要是恰巧赶上了什么不幸,那人也就变得不幸了,封建迷信的思想还真是害得这个琳琅公主不轻。
原本觉得太子落魄可怜,此刻长乐倒是觉得琳琅公主要比太子可怜多了,暗暗有些心疼,毕竟她年纪小,从小母亲就去世,父亲还嫌弃她,也不知道这十年是怎么度过的。
一时间心情都深陷阴霾之中,长乐真想有机会的话再会一会琳琅公主,好好安慰安慰她。
长乐便也对碧蓉道:“再怎么她也贵为公主,你以后可别再背后跟人嚼舌根,还有,若东宫有人背后议论,记得警告几句。”
碧蓉却很是不屑:“整个皇宫的人都在说,而且是众人皆知的事实,陛下和皇后都对她避而远之,有什么好怕的。”
长乐冷冷瞄了她一眼,难得摆出一副训说碧蓉的模样,道:“这不同,你好好想想,她与太子殿下是血脉至亲,今后太子登基必然不会亏待她。她即是太子至亲,也就和我们是一家人,若是我们都不好好待她,岂不是要让太子心寒。”
碧蓉寻思了一番,倒是觉得有些道理,只好点头称是。
长乐又道:“所以我们不但对她不避讳,反而有什么事情都要想着她,知道么?”
碧蓉表面上应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迷信,认定了此人晦气,根深蒂固的思想可没那么好改变。
当晚,趁着楚洵刚躺下还没睡着,长乐赶忙过去坐在床沿,轻声对他道:“殿下,今日我见过琳琅公主。”
楚洵眯着眼,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声:“嗯。”
长乐看他漠不关心的模样,一时有些纳闷,又问道:“难道你就不关心她的事,不想知道我要问什么?”
楚洵侧身卧着,安静的闭着眼,一头墨发不拘一格的散在背后玉枕上,都懒得回答长乐的话,呼吸轻柔,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时而吼中骚动咳上两声。
长乐像泄了气的皮球,愁苦道:“殿下,你就不能表个态么?”
楚洵才睁了个眼缝,怔怔看了长乐片刻,眸光深邃迷离,恍若一轮蒙上轻纱的皓月。随后,他轻轻拍了拍软榻上身旁的位子,示意长乐过去。长乐便忙翻身上床,侧躺在他身旁。
“想问什么问吧。”楚洵有些嘶哑的声音如同山间一汪毫无波澜的寒潭,说完他又懒懒合上了双目。
长乐忙问:“若得空闲,我能不能请琳琅公主来东宫?”她想到上次带了个如霜回来,楚洵都生气了,想必以后要是想和谁来往,也要请求一下他的同意才好。
他才贴在长乐耳边,呢喃细语道:“随你喜欢。快睡吧,这两日忙过了就会回门,你便可以见到你爹。”
长乐无奈,因为这个回答太敷衍了,说是说随她喜欢,但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又生气怎么办。
长乐浮想联翩的,担心凤娘,怕江云笙待她不好,也有点在意林沐修,那天本来约了他桃花林见面,可惜自己被掳走了没去成,也不知道他那天去了没有。
也不知多久,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依照大魏习俗,长乐和楚洵要在成婚之后的第九日回门。
当天烈日灼灼,空气中浮着一股燥热气息,沚京城内亦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禁卫军左右驱赶行人才开出一条道来,供后面装饰奢华高贵的辇车通过。
在场看热闹的民众不惧酷暑,纷纷围拢,议论不休,因为众所周知,这描龙绣凤的辇车帷幛内,坐的正是当今大魏朝的太子与太子妃,世人都想凑上前来观其容貌,可因帘子遮住只能看见一部分模糊影子。
一行人声势浩大,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可能因为太过拥挤,行车速度缓慢,半晌辇车才在簇拥下直至太尉府大门外停下,江太尉携众妾室及府上奴仆毕恭毕敬立在门外,所有人衣着光鲜,低眸垂首,静静等候侯。
待辇车外侍者布置好台阶,太子与太子妃先后被搀扶下车,周围霎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就见江太尉在首,领着所有人齐齐行礼,其中绝大多数人跪地扣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朗朗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不得不说,这受万人瞻仰的气势,长乐随着太子走在其间,倒是有些胆怯了,双腿不自觉的有些发软,就算在皇帝面前她也没觉得有这么可怕。也就是此刻,长乐才意识到,她所扮演的角色是大魏储妃,将来要做皇后凤临天下的人,是未来的国母,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倚竹村村民了。
此时此刻,长乐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了在山庄的时候白锦书说过的那句话:祸福未知,若是她把握得好,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是不可能。
那句话她当时不懂,现在寻思片刻,觉得指的恐怕正是她现在的处境。
长乐心里猛然一跳,冒出了一丝想法,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她反客为主,毕竟如今的形势,她摆脱江云笙的控制就可以为所欲为,到时候代替江云笙的位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江云笙能够控制她,全依赖于凤娘,可她又绝对做不到置凤娘于不顾,只有将凤娘救出来再说。江云笙和凤娘远在凤鸣县,而她除了在凤鸣县有些熟人,这个世界就再不认识其他人了,此事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至极,所以还要从长计议才行。
长乐偷瞄一眼身侧的楚洵,他面色有些苍白,呼吸沉重,可一直忍耐着不曾咳嗽过半分,也尽力打起精神,倒是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眉宇之间散发出非同寻常的锐气。此刻长乐不由得瞎想,他若是没生这个病,或许看起来会更英俊不凡。
他这个病,既然御医没法子,也不知道白锦书能不能够有办法呢?如果凤娘的事情白锦书愿意帮忙的话,那就容易多了。
思虑只是瞬息之间,前方中朗将率领禁卫先行入太尉府搜查,确保安全后,将整个太尉府守卫换做禁卫,随后太子为首,众人才纷纷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