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蔡茂正在凝聚掌力,掌心的星光忽隐忽现,长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断不能挨这一掌,否则眼看就到新弟子的资质考核日了,万一他因受重伤而错过,恐怕就会自此沦为杂役,失去继续修行的资格,也将再没机会和小流火在一起了。
一股执念涌上心头,鬼使神差的,平日里见谁都退避三舍的长夏,居然举起了右手的劈山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照着蔡茂的双掌就拍了过去。劈山剑是双手大剑,没有锋刃,且长夏用的是剑脊,本来这一下是杀不死人的,然而巧就巧在蔡茂刚刚踏入感应境就贸然动用星光之力,而且心思歹毒,恨不能多凝聚一些星力,一掌把长夏打成重伤,好彰显他的神武强大,谁料长夏竟然有胆挥剑反击,这一剑拍来,刚好拍在他的双掌上,凝聚出的星力尚未推出就一下子倒卷而回,击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登时,蔡茂口喷鲜血,白眼一翻,心脏和肺脏给星力生生震裂了,身体也倒飞出去,“轰”地撞在了墙壁上。
同屋的一众新人都被这幕惊变给吓傻了,一时间竟无人上去查看蔡茂的伤势。
长夏立马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手一抖,劈山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心砰砰狂跳,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而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同样也震伤了他自己,不由一口血从嘴巴里涌了出来,等反应过来后夺门就逃。
等他逃出去很远,才听到身后的惊叫声,好像是喊“死了,死了”什么的。他的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脚下却跑的更快了。
他不辨方向,一口气跑出去十多里地,实在跑不动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抬眼一看,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确切地说这是一个长满树木的山谷,由于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周遭的事物,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蒙头进了树林。因为心里害怕得紧,一直往树林深处躲去。
此时的栖云山宗新弟子休息区已然一片混乱,连山尊路云天也在听到禀报后亲自赶来了,同来的还有心急如火的小流火。
“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夏人呢?”路云天脸色铁青,寒声问道。在他面前,蔡茂已经死透了,就算栖云山宗家底再深厚,他的法术再高超,也不可能救活一个死人。
新弟子们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路云天听后虽然依旧脸色难看,却不再那么寒冷彻骨了。他转身对一众跟来的执法弟子喝道:“给我把长夏抓回来。”
“是!”执法弟子们应了一声,开始漫山遍野地搜寻长夏。
“爷爷,这不是长夏的过错!”小流火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劲劝她爷爷,“长夏是被迫反击的,要是他不反击,恐怕死的就是他了,一切都是蔡茂惹的祸。爷爷,你不要惩罚长夏,爷爷……”
“现在爷爷在执行宗规,你不要说话。”路云天说道,然后又说了一句,“等把他抓回来问清楚了爷爷自然会公平处置。”话里行间,已然能听出他对孙女儿的溺爱。
不远处的林松微微皱眉,刚才他明明能够阻止这一悲剧发生,却选择了冷眼旁观。如果以后流火醒悟过来,找他兴师问罪,他难道还要向一个小丫头片子解释什么吗?
路云天回到“孤星殿”,命弟子将姬长明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并且给予了严厉的惩罚。
“你身为白衣弟子,在栖云山宗修行十年有余,屡屡犯错,这次更是枉视宗规,私下传授新弟子高深掌法,按律当发往‘悔返谷’禁足三年。”路云天看着跪在大殿下的姬长明,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我且问你,蔡茂连《天脉星络》都没背全,却急切引星光入体,踏入感应境,是否受了你的蛊惑?”
姬长明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禀山尊,此事跟弟子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他自己心性急躁,想在众新弟子当中独占鳌头,弟子多番劝说,他都听不进去啊,还望山尊明察秋毫!”
“哦?你果然对此事一清二楚!”路云天眼睛一瞪,怒不可遏。姬长明心想,坏事了,说漏嘴了,这老狐狸是在诈我!他急忙叩头道:“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望山尊开恩!弟子……弟子绝不敢再犯……”
“绝不再犯?”路云天冷冷盯了他一眼,“当初你修行未足三年就迫不及待跨入感应境,在新弟子们当中作威作福,嚣张跋扈,目无宗规,你的心性如何早已一目了然。只是我看你资质不错,才一忍再忍,没想到因我一念之差,居然酿出了今天的惨祸。蔡茂之死跟你有直接关系,我绝不会再姑息。从今日起,剥夺你领路人的资格,罚你禁足‘悔返谷’十年,不准踏出一步。这十年里,如若你修习任何新的法术,我便按照宗规将你逐出师门!”
“山尊,求山尊格外开恩,从轻处罚弟子啊!弟子真的知错了!……”姬长明连连叩头,心里却恨透了已经死去的蔡茂,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招来这无妄之灾。顺带着,他也恨起了长夏,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不为蔡茂,只为他自己。
路云天自然不可能从轻处罚,命执法弟子将姬长明带了下去。
……
对长夏的搜寻已经进行了三天,执法弟子们一队接一队地无功而返。栖云山宗虽然只是黄级宗门,不比那天、地、玄三个级别的宗门恢宏浩大、底蕴深厚,但也是有着几处不容许寻常弟子随意踏足的地方,也即“禁地”,其中有“熔火窟”、“铁剑谷”、“悔返谷”和“栖云峰”。路云天心下琢磨,莫不是长夏逃到了禁地之中吧?这四处禁地,除了“悔返谷”外,其他三处若无山尊的敕令,连执法弟子也不能踏入半步的。路云天最担心的是长夏对山门不熟,心急之下一头闯进“熔火窟”。
“熔火窟”是四处禁地中唯一一处险地,即便路云天进去,也是有死无生,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第一代山尊炎童道人最后就是消失在了“熔火窟”里,说是要去最后一搏,追寻什么超脱大秘,并将熔火窟列为第一禁地,严厉告诫门下弟子不得踏足后山半步。这件事只有历代山尊才知晓。
熔火窟就在栖云山宗后山的一处山谷里,设有厉害的结界,防止人畜误入。
不巧的是,此时的长夏正是误入了熔火窟。他逃走的那晚,没头没脑地闯入一片树林,在树林里被一头野猪给盯上了,他一个小孩,手无寸铁,自然不敢跟野猪拼命,为了逃命简直是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地闯进了禁地结界的一个隐秘缺口里,野猪扑到他身上的一刻,忽地地面塌陷,脚下一空,连人带猪全都掉进了熔火窟里。
长夏昏迷了一天一夜,等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正趴在那头肥硕的野猪的肚子上,而野猪早已摔死了。一看头顶,几丈高处,有一个小小的窟窿透着亮光,正是他和野猪掉下来的地方。也正是由于那个小窟窿,才不至于洞里一片漆黑。
长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五脏六腑给摔地七荤八素的,吐了几口淤血也就无碍了。野猪害他掉了下来,也救了他一命,若不是有它垫背,他铁定粉身碎骨了。
长夏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四周围全都是嶙峋的石壁,不过在正对面的石壁上,居然有一扇石门,此刻正敞开着。
要说长夏胆小,确实如此,但那是针对人,被自己的同类欺负得次数多了,习惯性地畏惧他人,然而他在面对其他事物时,却比很多人都要勇敢,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只要是没人的地方,都能给他一种安全感,他有足够多的经验对付野兽蛇虫,只是面对人类的时候往往不知所措。做乞丐的那些年里,什么样的怪洞荒庙他没住过,甚至连狼窝都给他强行霸占过。
此刻,他毫不害怕地向着敞开的石门里走了进去。
令人讶异的是,进入石门后,里面居然比外面还要明亮,并不是想象中的漆黑一片,整个通道的石壁都散发着一种非常洁净的乳白光芒,明亮却又一点都不刺眼。只供一人行走的狭窄通道一直向下蜿蜒,好像没有尽头似的,长夏走了足有两个多时辰,感觉到空气越来越寒冷,又走了一段后,连呼气都能喷出冰渣子来,他冻得瑟瑟发抖,终于不敢再前行了。返回的途中,他意外发现,只要往回头路走,那寒冷顷刻就会消失,然而再一转身,寒冷却成倍增加。显然,布置这洞穴的人绝非凡人,怕是不希望有人进入洞穴深处才设置了仙法。
长夏心想,回到掉下来的地方,他只有一只手,也没办法爬上去回到地面,不如索性走到底,看看通道最底下到底有什么,自己失手杀了同门,按照门规恐怕是要被处死的,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冻死在这个洞里总比被人杀死要好一些,起码自己在死前不会害怕。
他出了石门后,找到那头死掉的野猪,用牙齿生生在野猪的脖子上咬开一道口子,然后用一块尖棱石头顺着那个口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野猪开膛破肚,将整张皮扒了下来,做了一件简单的“衣服”披在身上,也不顾皮子有多么血淋淋。他又啃了几口生肉,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然后用石头敲下来一根猪腿,拎在手里当备用干粮,再度进入了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