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悠悠醒转过来,他猛地坐起,喊道:“流火!流火!”
老乌龟翘着二郎腿,吭哧吭哧啃着一个蟠桃,促狭地说道:“醒啦?想不到你还是个小情种。爷爷倒有点佩服那小丫头的眼光了,别人都看不起你,独独她慧眼识珠,把你当宝贝。”
“流火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姬长明呢?快带我去见流火!”长夏语无伦次地说道。
老乌龟敲了他一记,没好气地说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人家有个好爷爷呢,用得着你在这儿瞎操心吗?”
长夏松了一口气,问道:“这么说,流火没事?”
老乌龟大翻白眼。“当然没事了。你以为姬长明是傻子呀?我看就你傻,愣头愣脑地冲上去救人。你差点就死翘翘了你知道吗?”
“对啊,我记得我死了呀!”长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洞早就完全愈合了,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我还看到了牛头马面呢,他们带我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对了,我还看到了彼岸花呢,好大一朵花!”
老乌龟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爷爷我见多识广,可这种话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你说的彼岸花爷爷倒是真的听说过。喏——”老乌龟指了指脚下。“按照传说,栖云山宗就藏着一朵彼岸花,那是神器,可以带人超脱,去往彼岸。爷爷当年远渡重洋跑来这里,就是因为听了它的传说,想来碰碰运气,不料一待就是好几百年,最后连根毛也没看见。”
长夏满脑子都是流火,哪有心情听他胡扯别的,急忙打断他,又问道:“老爷子,流火现在在哪儿?我隐约记得昏迷前姬长明正要杀害她,她真的没事吧?”
“混账小子,爷爷还骗你不成?小丫头片子被他爷爷接走了,只受了一点小伤,养两天就好了。说你傻你还真傻,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姬长明压根就不敢真的伤害流火,不然路云天发动整个栖云山宗的力量,除非他逃出星陨大地,不然迟早会被宰掉。他不过是觊觎你那子虚乌有的剑术秘籍,拿流火来要挟你罢了。可惜最后还是没好果子吃。”
“他怎么啦?”
“自然是被清理掉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人也一样。他把路云天想得太仁慈了。别说是他,就是爷爷我动了小丫头片子一根汗毛,路云天也敢扑上来咬上爷爷一口。臭小子,爷爷不想瞒你,其实爷爷早就知道那小子心怀鬼胎了,但是爷爷故意没有阻拦,让他得逞,爷爷是想让你看一场好戏,让你看看上位者的真实嘴脸,让你长点记性,别老是那么实诚。可惜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搅黄了。如果是正常发展的话,路云天会亲手灭掉姬长明,然后把功劳按在你或那个方梦身上,他再正义凛然地按照宗规处理一下,一切风平浪静。现在那功劳肯定是方梦来背了。你看着吧,两年后的金衣弟子选拔,肯定有方梦一席。那丫头表面冰冷,好像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其实是个机巧伶俐的主儿。”
长夏听得似懂非懂,由于他不知道方梦去过山洞,而且是弃他而不顾直接抱走了流火,所以也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
“好了,既然活过来了,就开始今天的修炼吧。剑法可以缓一缓了,欲速则不达,你现在最差的是内功根底,这本《天脉星络》你拿去,好好背诵。要是一年之内背不会,爷爷就把你的脑壳儿砸破,硬塞进去。”
长夏拿到厚厚的《天脉星络》后翻了几页,发现居然是完整版的,足有一千多颗星辰的详细记载。
他带着激动的心情开始翻看起来,都忘了去问这本秘典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天方梦前来点卯,深深地看了长夏一眼,眼神里的震惊甚至都无法掩饰。幸好路云天提前知会过她,告诉她长夏被一位前辈高人救活了,要不然任她是多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冰雪仙子,也会给吓个够呛,没准儿还会失态得尖叫一两嗓子呢。
她除了来点卯,还传达了路云天的一个命令:由于长夏未经允许私自修炼高深功法,故而在悔返谷的禁足惩罚加罚两年。
长夏终于有些明白老乌龟的话了,路云天只说加罚他禁足两年,却并没有说不允许他继续修炼“平凡剑”,而且后来听老乌龟说,连《天脉星络》都是他亲自用法术送来的,还有姬长明的“玉碑”。这显然已经破坏了栖云山宗的宗规了。由此看来,作为一宗之主,并不会死板到事事都按宗规来。他以后可万万不敢像以前那么天真了。
想通了许多东西后,长夏也深深地看了方梦一眼,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方梦师姐,山尊把‘双头火蛇索’赐给你了吧?这件法宝的威力真让人羡慕,我可是亲身体验过一番呢。我相信两年后的金衣弟子选拔赛上,它一定会在师姐手里大放光彩的。师弟预先恭祝师姐了,两年后的金衣弟子人选,必然有师姐一席。”
方梦面无表情,冷冷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就飞走了。
长夏将《天脉星络》翻开,再次背诵起来。似乎方梦的到来,和山尊的指令,根本没有在他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唉,那么好的一块磨刀石就这么没了。”方梦走后没多久,老乌龟现出身来,唉声叹气地说道。。
“老爷子,你说什么呢?什么磨刀石没了?”长夏问道。
“姬长明啊!那么好的陪打对象去哪儿再找第二个呀?算了算了,当初让你跟他打架,主要是为了改变你那唯唯诺诺的性格,他也算是光荣地完成了任务,就让人家安息吧。爷爷决定了,从明天起,你接受新的磨砺。哼哼,小子,你的好日子到头啦!”
第二天清晨,刚下过雪又刮起了大风,天气冷得呵气成冰。老乌龟把长夏带到了谷底,指着那个大漩涡说道:“这就是给你的新磨砺,跳下去吧。”
“什……什么?”长夏大惊失色。这么冷的天儿,让他跳进大漩涡里,这哪是磨砺呀,这是杀人。
“什么什么,给我进去吧。”老乌龟飞起一脚,将长夏踹了下去。
令长夏感到安慰的是,一旦进到大漩涡,他就感觉不到寒冷了,因为有比寒冷更可怕的感觉侵占了他的全部神经。漩涡的那种搅拌力,还有里面夹杂着的冰溜子,狠狠地切割着他的身体,切割着他的神经,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就像血液和脑浆统统被甩出了体外,只留下了一副空壳子,就连逃出漩涡的念头也都是断断续续的,不能完整。
之后的日子里……
长夏每天花四个时辰练剑,三个时辰背诵《天脉星络》,还有两个时辰就是下到谷底,跳进曾经救过自己一命而现在天天要自己的命的大漩涡里,接受老乌龟给他定下的地狱式磨砺。而剩下的三个时辰,就是在睡梦中恢复白天造成的伤势。
他的恢复能力有与日俱增的势头,仿佛每多受一次重伤,下一次就恢复得更快,这让老乌龟越发肆无忌惮,恨不得把磨砺提升为致命性质的。尽管长夏心性坚韧,暗地里也叫苦不迭,恨老乌龟恨得咬牙切齿。好在没过几天流火就回来了,而且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路云天居然把流火安排到了长夏的洞窟里,所以长夏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痛并快乐着,修炼起来倍加卖力。
时光荏苒,转眼间两年就过去了。又到了长夏该出谷的日子了,流火的惩罚同样也期满了。长夏这次有了决断,必须要出谷,一来他的修炼和磨砺进入了瓶颈,继续再待下去虽然能把剑招练得更熟练,但对“平凡剑”要义的领悟却已止步不前。二来老乌龟也不赞成他继续孤僻下去,说这样虽然能够造就一个剑法奇才,但无法令他成为真正的高手,高手最犀利的武器永远不是术法修为,而是一颗无敌天下的心,而这颗无敌之心,只有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才能铸就。他只有在红尘中磨砺,才能算是一个人,才有历经千百劫后最终踏上超脱路的可能,否则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剑奴。
长夏自己也有主张,这三年来时不时听老乌龟讲一些星陨大地和星陨大地之外的奇闻异事,虽未眼见,心界却开阔了很多很多,一个少年该有的凌云壮志他也有,又怎么会安于现状,一直窝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谷中呢。况且,十年一度的金衣弟子选拔赛就要开始了,他也想瞧一番热闹,见识见识栖云山宗的天之骄子,看自己和他们有多大的差距。
临出谷的前一晚,书剑生现身出来,摸了摸长夏和流火的头,依依不舍地说道:“你们俩都学了我的‘平凡剑’,可谓我真正意义上的弟子。虽然你们出谷后我就不能再传授你们剑法了,但是‘平凡剑’的基本要义你们都已领会,往后只要按部就班刻苦修炼,终有一天会悟到大乘境界,也即剑意。剑意并不是剑的终极,终极在哪里,没有人敢断言,但你们却有机会去追寻。长夏的两两组合已超过三千招,可进入三三组合了。流火还差些火候,需要继续体悟,千万不可急进。明日别后,十年之内你们不可到‘铁剑谷’里寻我,十年之后你们要是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可以到铁剑谷跟我叙叙旧。希望那时你们已经踏入了第三个剑法层次,达到观微境界。其实任何一门功法,都可以沿用我创下的这一套修炼模式。第一层次,熟练其形,以拙求韵;第二层次,举一反三,以拙生巧;第三层次,观微知著,还原本貌;第四层次,得意忘形。世间聪慧之人太多,往往喜欢剑走偏锋,以求速成,但我希望你们能步步踏实,不要好高骛远。”
“师父,我和流火一定不忘您的教诲!”长夏说道,他同样不舍得离开书剑生。
书剑生说了声“好”,背转身子,向着洞窟外飘然而去。“老爷子,珍重!”
“滚吧滚吧,继续当你的活死人去吧。”老乌龟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长夏啊,你长大后可千万别学他。爷爷最见不得这种怂包了。”
长夏只能保持沉默。然而离别的悲伤也被老乌龟的两句骂人的话给冲淡了。压低嗓音喊道:“老爷子,你陪不陪我出谷?”
老乌龟慢吞吞地说:“爷爷正在药园挖药摘果呢,暂时没空。”
长夏听了心中一喜,冲流火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流火当即醒悟。老乌龟显然打算陪着他了,不然好端端的挖药干吗,那是为他们二人日后闯荡江湖准备的。长夏小声喊道:“那我在栖云山宗等老爷子来找我。”
“告诉你臭小子,别事事都仰仗爷爷我。爷爷今天定下规矩,以后跟别人打架什么的,爷爷绝不帮你出手,你死了那是你本事低,活该,爷爷可不会为你掉半滴眼泪的。”
“知道啦,知道啦,老爷子您铁石心肠,这三年来我早领教够了。”长夏没大没小地开了个玩笑,然后转脸看着流火,“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了,离开之前,我想再到洞窟的深处去探上一探。老爷子有次吹牛说漏嘴了,告诉我这个洞窟里有一些了不起的玩意儿,连他见了都心动。后来我再问他,他就扯东扯西,一句也不肯透露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流火笑嘻嘻地说道:“那还等什么,走吧?上次我找你时,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可惜仙力压得我寸步难行,而且我又担心你,就放弃去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