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竟然看懂了母兽的意思,向着它所指的那扇门里走去。起初以为这就是他撞进来的那扇门,母兽要驱逐他,但进去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是一间独立的小室,纵横不过几步长,刚一进来他就嗅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只见地上散乱地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有的古朴老旧,有的华美崭新,风格不尽相同。
这时候母兽也跟了进来,从长夏身边走过,而后一只蹄子踢了踢最里边的一个大盒子,将它踢到长夏脚下,而后它便走了出去。
长夏感觉,母兽对他毫无恶意,显然是想给他什么东西,多半是能够治好他身上伤势的药物。他蹲下身子把盒子打开,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盒子里有一株长得像人一样的根茎类草药,盒子一打开,它就散发出了浓烈的香气。长夏像饿极了的狼一样,抓起来就吃,一口气把那株草药吃得干干净净,恨不得把盒子也啃上几口。
然而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发现自己干瘪的皮肤像是吹气一样,迅速地充实起来,有股子雄浑的力量在往自己的肌肉和四肢百骸里钻,骨头断裂的地方痒酥酥的,不片刻他就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甚至有自信,等自己的骨头愈合之后,完全能单手拎起百斤以上的重物,区区十几斤重的劈山剑根本不在话下了。
长夏没有贪心去拿其他的东西,感觉腿脚恢复灵便后,就从小室里走了出来。
“谢谢你!”他对母兽说道。然而母兽正趴在那里,闭着眼睛给小幼崽喂奶,没有理他。
长夏心中担心流火,没心思在这里多呆,更没时间细思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古怪的石屋,而石屋里又为什么会藏着这样一头怪兽。他观察了那十道门几眼,心中有了主意。既然刚才小流火的声音离他很近,而且还能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么多半他飞进石屋的那扇门洞,其相邻的左右两扇门中其中一扇门是可以通向小流火那里的。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初进来时的大致位置,确定现在自己正对着的这扇门就是他撞进来的门。
那到底是左边的一扇呢,还是右边的呢?长夏略一犹豫,便轻轻挪动脚步,向着左边那扇门靠近过去,一边又回头看了母兽一眼,心中感激不尽。然而母兽根本懒得理它,此刻眯起眼睛假寐起来。
长夏走到门口,伸手去推门,然而没有任何阻挡,他的手臂直接从“石门”穿了过去。他这才知道,原来这门是假的,是障眼法。
……
流火此刻已经急哭了,不久前听到长夏发出一声叫喊后,就再没声音了,任凭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任何回应。他生怕长夏遭遇了不测。可是前面有一排高手的尸体阻挡,那种压力根本不是她能够闯得过去的。
她瞒着爷爷偷偷跑来禁地寻找长夏,刚到禁地外,她体内的神秘火焰就躁动不安,似乎禁地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顺着那股莫名的牵引,流火进入一片迷雾腾腾的密林,最后来到一座坟墓前,而后坟茔自动裂开,现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路。她踏着台阶一直往前走,便来到了这条四通八达的冰廊里,和长夏所走的那一条完全不一样。
她不能确定长夏在哪一条岔道中,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来到了这里,于是高声喊了几嗓子,没想到听到了长夏的回应。她激动不已,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了。等长夏第二次回话后,她便分辨出了声音源在哪条岔道中,而后快步如飞,顺着那条岔道一直往前飞跑,接着就遇到了这一排化成冰雕的高手尸体。
由于长廊是弯曲的,再加上这些冰雕阻挡了视线,她无法看到对面的情形,许久听不到长夏的回应后,她便急哭了。
正哭着,忽然感到背后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大跳,“啊”地尖叫了一声,回头看到拍她的是长夏后,才转悲伤为惊喜。一时间又哭又笑。
长夏感动莫名,看着流火脏兮兮的小脸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牵起了小流火的手。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第一次看到一个除了姥爷之外的人后心头只有火热,而不是忐忑和畏惧。
“流火,别哭了,我们快点离开吧。”长夏担心出现意外,毕竟这里神秘得很,说不准有其他凶险呢。若是只有他自己,他可能还会继续呆在这里,以躲避师门的惩罚,但他绝不允许流火受到半点伤害,所以一定要把她带出去。
长夏隐隐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突然间变得特别勇敢了,打心眼里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保护流火。
他们顺着流火来时的路径,拐来绕去,一路遇到许多岔道口,但居然没有走错一次。半个多时辰后终于从坟墓那一出口走了出来。
漫山遍野都是呼喊流火的声音,显然路云天发觉小流火失踪了,正在动用整个宗门的力量寻找她。
流火高声喊了一句“爷爷”,路云天听到声音,快若闪电地飞了过来,降落在流火和长夏的面前。
“你……你真是太任性了!”路云天瞪着眼睛,全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高兴的。这半天时间,他差点没急疯了。
他本来正在和三位长老讨论明天的新弟子资质考核事宜,期间不放心小流火,习惯性的探出神识去查看了一下流火的练功房,却心头突然咯噔了一声,练功房里哪还有小流火的身影。
他展开神识将整个栖云山宗都扫遍了,也没有找到流火,这才意识到这些天里流火的异常举动真正意味着什么。
最近的一个月里,流火时不时跑去藏书阁翻看典籍,路云天还以为自己的孙女儿终于开窍了,懂得了修炼的重要性,老怀大慰。直到今天发现小流火失踪后,才惊醒过来,她压根就是想翻阅关于宗门禁地的卷宗,好去救长夏。
关于长夏有可能失陷“熔火窟”,还是路云天亲口告诉流火的,他以为只要吓唬吓唬她,跟她说清其中的厉害,流火就会打消寻找长夏的念头,不再天天纠缠他。没想到,她人虽小,心却大得没边,见求人无果后,居然悄悄策划了独闯禁地的方案,又是翻看典籍,又是等待出动时机,趁着他忙于宗门大事,对她的监视放松,就一个人溜到了禁地。
路云天又瞪着牛眼看了看长夏,心中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小子被困在禁地两个多月,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且还能活生生地从禁地中走出来,看样子好像还在里面得到了某种好处,身体透着一股让他都感到吃惊的蛮力。
路云天看到长夏后,第一反应根本不是高兴,而是无与伦比的愤怒。这股无名邪火和弟子蔡茂的死根本无关,完全是出于对小流火的担心而发。忍不住就把右掌举了起来,恨不能一掌拍死他。
“爷爷,你干什么?”
小流火急忙护在长夏身前,惊恐无比地看着路云天。
路云天从愤怒中惊醒过来,暗道一声惭愧,但怒气并没有就此消去,只是暂时强压了下来。他不知,他进入归神境后期太过勉强,而归神境又是一个让情绪极不稳定的境界,对人的心性还有相当大的影响,他刚才险些就被心魔所乘造下杀孽。事实上,他的本心并不嗜杀,对待门下弟子也极为宽厚,若是放在平常,即便再生气,也断不会当着这么多门徒的面,亲手击杀一名弟子,损了自己的名声。
可偏偏这件事涉及到了流火的安危,激发了他的心魔。
他扫了一眼同样惊愕万分、围在边上大气也不敢出的弟子们,放下手掌,老脸不免有些挂不住,于是呵斥道:“私闯禁地,按宗规当禁足‘悔返谷’一年。路流火明知故犯,故而惩罚加倍,禁足两年!”
流火一声不吭,虽然内心里极为委屈,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却也心甘情愿接受惩罚。能够救出长夏,什么都值了,哪怕惩罚再翻十倍,她也毫无怨言。
路云天看到孙女儿的反应,一方面欣慰她懂事了,有担当了,一方面又非常不爽。她小小年纪,本该天真烂漫,没心没肺,可居然因为一个外人,短短几个月就好像突然长大了似的。难不成自己一时心软,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个小混蛋,就是流火命中的冤孽?
他看向长夏,气简直不打一处来,却强忍着没有爆发,说道:“长夏失手杀死同门,虽主要过错在于蔡茂,但杀人之罪不可免,按照宗规,当废其修为,逐出师门。”
流火一听立马就急了,央求道:“爷爷,你都说了错不在长夏,怎么还要把他逐出师门呢?这条宗规根本不合情理嘛!”
“胡说八道,宗规的每一条,都是炎童老祖定下的,岂容你质疑?况且,我话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
流火听了心中一动,爷爷话里的意思是,事情还有转机?
路云天盯着长夏的胸口看了一眼,念头一转,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不过,长夏初入山门,尚未修习任何功法,连感应境都没有达到,废除修为这一条也就没就必要执行了。至于逐出师门——我念其太过年幼,举目无亲,在这乱世孤苦无依,无法生存,未免于心不忍,所以免去他的第二百零一代褐衣弟子身份,不再教授其宗门功法。如果他愿意,可以继续留在栖云山宗,当一名杂役。”
流火正待说话,长夏立马偷偷拽了拽她,同时大声说道:“我愿意!我愿意留在山宗当杂役。”说着他跪了下来:“感谢山尊收留!我一定做好自己的事,再不犯错!”
路云天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头火一下消了大半,心想这个苦孩子心智超人,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其实栖云山宗的杂役也是可以继续修炼的,只不过想要修习本门的功法,除了要把本职工作做好外,还必须立下功劳,用功劳值去藏书阁换取秘籍。他要是能想到这一层,也有这份毅力,那就更不简单了,将来未必不会成大器。
“嗯——虽然从现在起你的身份被贬为杂役,但毕竟还是我栖云山宗的一员,所以之前误闯禁地的责罚还是要履行。现在就跟随执法弟子前往悔返谷吧,一年禁足期内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错在哪里。”
路云天话里有话,深深地看了长夏一眼。
栖云山实则是一条山脉,如一条长龙从南向北蜿蜒,大大小小的山峰数不胜数,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被称作“栖云峰”,如果从远处看,正位于栖云山脉的龙首处。以栖云峰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山川峡谷都被栖云山宗囊入自己的地盘,设有护山阵法,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归神境界以下的修士都很难进入。栖云山宗并不在栖云峰上,而是在栖云峰东南面的一座较矮的山头上,而“悔返谷”就在山宗基地和栖云峰之间的幽深峡谷里。
悔返谷没有任何建筑,却被开凿出许许多多的洞窟。犯了过错的弟子,就被指定在某一个洞窟里思过,没有资格自己挑选。
当然,执法弟子若是生出私心,就可以优待一个人,给你指定一个比较舒适的洞窟,四周林木掩映,花香鸟语,或者刻意刁难你,给你指定一个靠近山涧、悬在峭壁上的洞窟,让你甚至无法踏出洞窟一步,除非你学会飞行。在这样的洞窟里,整日都要经受潮气的蚀骨。而长夏就被安排在了这样一个洞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