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她平时疯疯癫癫打打闹闹像一只没心没肺活泼可爱的小狐妖,那么睡着的她却更像一个迷路在人间或一响贪玩的小天使,纯洁又安静,娇气而可爱,像一缕云,一丝风,一滴水,一片雪,来自最蓝或最绿的天涯,沉睡在舒适的海角,不染纤尘,令人怜惜,不忍惊醒,不愿打破,不可亵渎。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妖与仙,神与魔可以那么相近相亲,恍若本是同根,妖即仙,神即魔,生来如此,无需辨明。
她比妖更单纯可爱,,却不及仙淡漠优雅完美。
她好像就是一块玉,未打磨的美玉,尽管有棱有角,有凸有凹,但晶莹剔透,一望穿底,丝毫不影响她在世人眼中所谓的有瑕疵,有不足的美。
她就是她,她不用像妖,也不比学仙,她从不掩饰自己的不完美,更从不拘束自己的心灵,她只做自己愿作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看自己喜欢的风景,享受哪怕她自己也未必能掌控的。精彩的生活与命运。
她似孩子那般,无忧无虑,毫无城府,聪明善良,惹人怜爱……
真像!
像什么呢?
好像……是像……
人?!
是了!她像个人类的小孩,像个两千多年前住在一个普通的和平安宁的国家,一座风气淳朴的小镇,一间爬满阳光和藤萝的小吴,一户温馨暖和的人家的未诸世事的小孩;她像个爬上高高的果树,侧躺在树桠间偷果子吃的小孩;像个喜欢跳进夏日的小河里,抓小虾小鱼来玩的小孩……
一个任何人见之都不愿伤害的孩子,甚至连我也几乎生出永远护她一生一世,令她无忧无虑的愿望,几乎有那么一霎那,我竟然甚至会希望我和她只是一对普通的姐妹,可以一直彼此信任,相伴相随。
缱绻留恋,青丝三千。美人如烟,卿拂柳见……
心底竟蓦然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玉笛在指尖唱歌,歌声清脆,曲意缠绵。笛声像一杯接一杯的桃花酿,令我不自觉地沉醉,沦陷……
眼前总是千紫那张清秀可爱的脸:她寻我要冰糖葫芦的开心样子,她在舞坊门口前跳下马车的委屈样子,她与琴师相依抚琴与认真的样子,她吃绿豆芝麻糕时狼狈娇俏的样子,她戴上‘雪兮’盈盈一笑的样子,她翘着二郎腿大胆地坐在树桠上的样子,还有她安睡时恬静的样子……
她各种古灵精怪,活泼可爱的样子,此刻却如一段胶带般一一放映在我的脑海里,我不自觉闭上了眼,勾起一个笑容,那是我人生中少有的一次真心,甜蜜的笑,甚至连当时的我,也根本不知道……
“阿姐,阿姐!你看……”丫头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忙拉着我衣袂惊喜的叫道,水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树顶,“你看,花在飞,花在飞!”
我闻言,惊愕地抬头,竟看见头顶上空,在绿色的阳光下,漫天飞花,好似一群充满灵气的白蝴蝶,随着笛音在纷飞满屋,振翅旋转,芬芳弥漫。槐花盘旋于空中,有好似一群逆光飞行的白鸽,扑棱着翅膀围着一束灿烂的阳光在欢叫,柔软的羽尾被风吹起一圈圈涟漪,如梦似幻,美轮美奂。
然而,待我的笛声一止,风声依旧,漫天花瓣却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抬头好像是一场梦,梦醒花落,落不到终点。俯首好似一场雨,淅淅沥沥,终散入尘埃里。
好美。
真令人难以想象,这般诗情画意的一场花舞与花雨,竟全有我指尖这一支纤巧的翠绿玉笛来控制。笛起花悠舞,音止雪纷落;缘来凭曲意,无愁更是愁。
“阿姐,你别停,继续吹嘛,你看,花都掉了。”签字一脸惋惜地看着掉到地上的花瓣,抬眸意犹未尽的看着我。
我不认扫了她的兴,于是重新把玉笛置于嘴边,轻轻的呵出另一段调子。但奇怪的是,笛声依旧婉转动听,只是未见方才所见的异象。
莫非……一定要吹那一支曲子?
我皱了皱眉,换了一口气,立起来,响亮吹出那一支忧郁的曲子,曲音悠扬婉转,仿佛可见一绝世美人自江南烟雨中袅袅娜娜地行来,端庄地执一碧绿油纸伞,感花而伤:
缱绻留恋,青丝三千。孤枕难眠,残灯明灭。天地之间,寒舟一叶。美人如烟,卿拂柳见……
忽而风起,我的衣袂翻飞间猎猎作响。风扑在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放肆,我也感到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洒脱与自由。
睁开眼,漫天花如雪,娇柔,美丽。
素仙含笛,红袖添香,阳光柔和,绿意盎然,蝶舞九空,鸟雀齐鸣,静美如画,劲则似歌。
时间仿佛静止了。
后来的结果是,这丫头又睡着了。
我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