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又透着些许陌生。我知道,父亲回来,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再也不能把一个眼看母亲生命垂危却从未出现的人,当做自己的父亲。
他已经失望了。
“我来,是想接你回家。”
“这就是我的家,我想要的生活,我不需要你额外的怜悯或施舍,从你决定抛弃我们母子的那一刹那开始,我就不认识你了。”
“伯贤……”奶奶心疼的望着他。
“奶奶,饭做好了吗?我和恩恩都饿了。”说着,他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满意的笑容。
我想说,他的笑,从没有这么难看过。
“家里还有妻子和儿女吧,回去,别让他们等太久。”伯贤像个已经成熟的大人一样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说了这段话,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还记得你姓边吧?”男人开口道。
“可我不认识你。”伯贤反驳道。
“我会以法律的形式将你带回我的身边。”
卑鄙!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憎恶一个人。
“如今伯贤的法定继承人是奶奶,而您,从九年前假死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做他父亲的权利,你已经从他家的户口本上,彻底消失了!”
是的,九年前,他以假死的样子消失,可只有伯贤的家人明白,他只是走了,满怀着野心走的,对于伯贤来说,他只是失踪,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个小丫头怎么知道这些?”
“先生,您现在,不叫边岩声吧!”
“你……”
“恩恩,别和陌生人说话。”
今晚的“讨儿子”计划,以我的强力辩护胜出。
饭桌上,一时无话。
“奶奶,您,想儿子吗?”我突然头脑发热开了口。
“奶奶有你们两个活宝就够了!”
说着,我和伯贤默契地笑了。
晚饭后,我和伯贤坐在老树上看星星。
“我今天威风吧!”
“是,闵恩暖女士最威风了!”
“伯贤,你真的不想爸爸吗?”
“恩恩,失去的东西,没有办法在像原原本本的样子归还给你,他当初既然选择离开,就该明白,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
“我身边有你和奶奶就够了啊!”他将我搂入怀中。
我们笑着看向满天的繁星,彼此都各怀心事,却也和谐的自在。
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他啊。
……
次日,我刚被自习课上周围喧闹的人群吵醒,便又重温了那一日伯贤提早消失的情形。只不过这次,他似乎很急,连便签都没留下就走人了。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我显得从容多了。
只不过,我从未想过,改变我们一切的源头,竟是从很早的这时开始。
……
不对,一定是我看花眼了,病床上那毫无生气的人是谁啊,奶奶那么好动,才不会躺在那里不吱声。
“伯贤啊,这里面,不是奶奶,对吧?”我关上了病房的门,看着颓废地坐在长廊上的人,开口道。
“……”
“你说句话啊,怎么了?”
“……”
“你告诉我啊,那不是奶奶!”我激动地喊了出来,眼泪顺着我不断放大的音量滴在地上,一滴接着一滴,最后无法控制。
其实这个时候最难过的应该是他了,我不该吼他的,可是情绪到了,怎样都收不住。
“恩恩,我也不希望那是。”他走过来抱住我,用手不断抚摸我的头,一直不停地安慰我。
可他也在哭啊,又怎么来让我心宽。
“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奶奶,今年的纱裙你还没有给我买呢,你说过的啊,每年都会有,你起来啊,你起来,起来吧,我求你……
二十几分钟前,我还在班级和安烁拉钩说周末一起去散步,想着这次医药费还够不够,想着明天做点汤给奶奶送过去。
怎么就变了呢,就在这一段时间里,突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恩恩你去哪?”
我没有理会伯贤的叫喊,一步一步走出了医院,好像整个人都飘在了空中,一点重量都没有。
抬头,仿佛看见奶奶在对我笑。
我始终清楚地记得九岁那年初夏,突然出现的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她把我揽在她的臂弯里,开心的对我笑。
“小姑娘,真可爱啊,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要不要回去做奶奶的乖孙女啊?”
“要,我要啊!”
一颦一笑,音容样貌,仿佛此时就在我的眼前。那时候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笨丫头,还窝在小巷的尽头,每天守着无尽的黑暗,等着一个人,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