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429年,第336天。
凌晨的时候,舞被噩梦折磨醒了,出了一身汗,感觉脑袋特别的沉,脖子也是僵的,很难受,看来就算捱到天亮,也不会再睡着了。舞索性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借着小圆窗透进来的月光,呆呆的看蓝水罐子里的蜉蝣小虫。
这些蜉蝣小虫离开蓝水湾快三天了,身上的荧光也越来越弱了,舞和空都不知道它们吃些什么,也没喂过。这些小家伙们不再来回游动了,它们紧紧的贴着玻璃内壁,在水面努力的蠕动,看来它们是在罐子里觉得不自在,想出来活动活动。
舞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些小虫,傲来镇就像这只玻璃罐子,自己被圈在一处,只有巴掌大的空间,不得自由,心里向往着更广阔的世界,想要努力的冲出去。
舞突然觉得把这些蜉蝣小虫困在罐子里很残忍,它们本应该在蓝水湾里遨游的,那里一定有丰富的水草,还有鱼虾可以做朋友,现在把它们关在玻璃罐子里简直就是折磨。舞不希望自己被困住,也不想当恶人,禁锢这些可怜的小虫。她用手指轻轻的敲打玻璃罐,像是在和小虫对话,“我知道你们不属于这儿,别怕,我把你们都放出来,好吗?”
当空把带着荧光蜉蝣小虫的蓝水罐子捧到舞面前的时候,舞确实欢喜的不得了,可是她现在越发的觉得这件东西不属于她,‘蓝水’就应该在蓝水湾里才显得漂亮,小虫也不应该生活在玻璃罐子里,她觉得小虫和她自己有同病相怜的处境,她必须‘解放’小虫,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舞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既然决定要‘解放’小虫,那这件事就必须马上办。
怀着激动的心情,舞终于捱到了天亮,匆匆吃过早饭,就跑到了空的门外,她要找空商量一下今晚的‘解放小虫行动’。
“我决定今晚去一趟蓝水湾。”舞一向都是这么开门见山。
“啊?”正在小院里晒果干的空好像没听清舞在说什么,也好像是在表示疑问,这个“啊”字像是在说“我不是把蓝水都给你带回来了吗,你怎么还要去蓝水湾呢?”
“是那些小虫,罐子里的小虫,我看它们快要死了,我想把它们送回蓝水湾里去。”
“啊?!”——空这次是在表示惊讶,这个“啊”字代表的意思是“就那几个小虫,死就死了呗,为了它们不值得去禁区冒险吧,被卫兵抓到可就惨了!”
“别那么吃惊嘛,你想呀,他们被关在罐子里多可怜啊,一点都不自由,我们还是把它们送回去吧,”舞拉着空的胳膊摇了摇,“再说了,你不是成功穿越过禁区吗?我们再去一次也没什么难的吧?”
“啊。”——空的回答还是只有一个字,可是这个“啊”字却表达了空复杂的心情,这一个字至少包含了三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不忿,自己为了给舞偷一罐蓝水湾的水,差点把命搭上,其中经历的凶险和意外根本是她想象不到的,而在舞的口中,居然把穿越禁区说的跟过家家似的,让空很不忿,自己曾经历的艰难险阻,心上人不能感同身受,自己付出的辛苦没有得到心上人的重视,心里不舒服,这第一层意思像是在说“你居然这么认为?好心酸”;
第二层意思,是犹豫,心上人认为穿越禁区是一件简单易行的事情,这完完全全是个误会,而误会的起因,是空自己答应巴弗朗不把和他有关的事情说出去,但要是不说,舞还会一直误会下去,认为去个蓝水湾就像翻越一个栏杆那么容易,此刻空在犹豫,要不要跟心上人说出真相,这第二层意思像是在说“亲,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滴”;
第三层意思,是应许,舞那么善良,看不得小虫困死在罐子里,要是不答应她,按照她的性格,很可能今晚一个人去翻越禁区的铁网,结果可想而知,一定会被卫兵抓住,违反禁令可不是小事,被抓住就完蛋了,既然心上人这么信任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呢,应该果断和她一起去,再把她安安全全的带回来,不就是再走一趟密道嘛,这第三层意思就是一个简短的答复“好,一起去!”
空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舞就没有听出来,她只当成是心上人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亲爱的,你真的是太好了,我们今晚就去吧,”舞摇着空的胳膊,开心的不得了,“来,我帮你晒果子干,嘻嘻!”
“啊。”——空现在就要琢磨晚上怎么行动了。
“啦啦啦……”舞开心的像一只百灵鸟。
这一天对舞来说特别的漫长,2029星一点一点的向西爬,没过一会儿,舞就会抬头看看,盯着那颗发光的圆球向前挪。舞还是有一些兴奋的,不单单是为了‘解放’小虫的计划,这也是她第一次探险,每年三圣节她都看着蓝水湾发呆,这次终于可以近距离的接触到它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期待在胸口乱撞,心律都被它带乱了,跳的没有节奏,这感觉让舞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2029星下山,老爸乔洛摆好了餐具,刚端上来一盘小尾鱼,舞就狼吞虎咽起来,老爸乔洛又端上一盘蔬菜沙拉,舞把东西拼命的往嘴里塞。
“哟,这么着急干嘛呀,约了人啦?”老爸乔洛看着女儿风卷残云的吃相,不禁好笑。
“嗯……”舞只顾得上用鼻子回答了。
“空那个孩子还是不错的,要不明天叫他来一起吃晚饭?我做两个拿手菜。”乔洛也想接触一下女儿的男朋友。
“嗯嗯,咳,明天我叫他来,”舞的嘴巴还是一刻不停。
“傻丫头,慢点吃。”老爸的眼里充满了怜爱。
“……”
舞的腮帮子塞的鼓鼓的,还没来得及都咽下去,人就离开了餐桌,拿起一个包袱冲了出去。
“嗨,别忘了明天叫空来吃饭。”乔洛望着女儿的背影喊了一句,摇摇头,对女儿的急脾气自己没有一点办法。
很多时候舞都会匆匆的离开餐桌,老爸乔洛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一顿,竟然是他和女儿共度的最后一个晚餐了……
舞抱着罐子急匆匆的走到了小镇东头的树林边,这是她和空约定见面的地方,显然她来早了。没过一会,舞就看见空从巷尾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等了好一会了吧?”
“我也是刚刚到,嘻嘻,”舞难掩自己的喜悦之情,“等一会小镇断电熄灯,我们就过去。”
“你先跟我来。”空拉着舞沿着树林,朝‘东海自来水厂’的方向走去。
“咱们是从自来水厂那边翻墙吗?”舞紧跟着空,对他选择的路线充满好奇。
“等一会再告诉你。”
空一路小跑,把心上人带到了距离自来水厂南墙最近的一处树丛里。两个人伏在地上,悄悄的盯着远处的封锁线。突然“呼”的一下,背后的傲来镇一下暗了下去,熄灯了,自来水厂南门外的路灯也熄灭了,黑森森的高墙连着封锁线上的铁网,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只有小白楼上的两束探照灯,扫视着远处的沙滩。
舞有些等不及了,想要窜出去,空一把把她摁住了,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亲爱的,别着急,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舞看着空的眼睛,担心他说‘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样的话。
“其实,上一次我穿越禁区,不是直接翻过铁网的,有人带我走了另外一条路,只是当时我答应他不对别人说,我才没告诉你实情,后来我担心秘密泄露,也没当着畈和拉奇芬多的面多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那天发生的事给你讲一下……”
空一五一十的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跟舞说了,他怎么遇到的巴弗朗,怎么和他交的朋友,怎样走的密道,怎样到的‘神秘山’,以及巴弗朗的‘妖族’身份,还有他那个挖隧道的聪明朋友,统统告诉了舞,只听的舞目瞪口呆,紧紧的抓住空的手不放开。
空讲完好一会,舞才缓过劲来,她没想到那晚尽然发生这么多事,她被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深深的感动了,眼角不知什么时候留下几滴泪水来。
“亲爱的,你没生我的气吧?”空觉得才把真相说出来有点不妥。
“怎么会呢,空,你做的事,是世上最浪漫的事,”舞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对了,我们今天过去,能见到巴弗朗大哥吗?他不会怪你把我带去吧?”
“嗯,我觉得巴弗朗大哥应该不会介意的。我还给他带了礼物,你看,”空从怀里掏出了巴弗朗送他的圆筒杯,“我从畈那里灌了一大杯最好的果子酒,巴弗朗大哥一定喜欢,嘿嘿。”
“嗯嗯,希望他和他的朋友还没有离开。”舞也想见一见这位‘妖族’的朋友。
两个人在树丛边又趴了一会,身后的傲来镇完全陷入了一片寂静,对面自来水厂也听不到机器的“轰轰”声了。空盯着远处的巡逻卫兵,两个卫兵走到高墙和铁网的连接处附近又折向南边,直到身影被乱石挡住,空轻轻的拉了拉身边的舞,弓着身子,快速蹿出了林子,向墙边跑去。舞跑过那片沙滩的时候,心里紧张的“通通”直跳,还好距离不远,两个人跑到南墙边,隐身在乱石堆后。
空看着对面高墙和乱石堆的角度,找准了位置,先爬过去看了看,刚过三天,被挖过的洞口还隐隐有些轮廓,还好巡逻的卫兵每次走到高墙附近就折而向南了,从来没有搜查过这一小片沙滩。
空朝舞招招手,两个人趴在洞口边,空从腰里拿出两个小铲子,和舞一起挖掘覆盖在铁板上的沙子,然后掀开了铁板,随后学着巴弗朗的样子,跳进洞口以后把伪装好的铁板再扣到洞口之上。下到隧道里边,舞紧紧的抓着空的胳膊,空举着巴弗朗送的荧光瓶,他还特意准备了四只皮口袋,绑在脚上,防水。
两个人沿着隧道一路向下,趟过积水,到达了出口的洞底,空收起荧光瓶,率先向上攀爬,舞跟在后边,不一会就从洞口爬了出来,外边,呼吸的就是‘神秘山’的空气了。
空和舞坐在洞口的岩石上歇了歇,这一路走下来不容易,虽然兴奋,可谁也不敢发出声来,只能放肆的用眼睛扫描周围的一切。舞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很快,脸蛋也红红的,有点发热。
舞从包袱里捧出罐子,里边的蜉蝣小虫跃跃欲试,聚在一起蠕动,好想早已经感受到了‘神秘山’的召唤似的。舞的心情大好,她从岩石上跳下来,就站在蓝色的小溪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她打开罐子,把那一汪蓝水连同小虫一起倒进了小溪里,一滴水也没剩下,那些蜉蝣小虫身上的光一下子变亮了,一闪一闪的,散开在了水波里。
舞弯腰的时候,飞鱼坠从领口滑了出来,这条“鱼儿”仿佛也感受到了家的呼唤,闪着光,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急着回到河里去。
舞站起身来,把飞鱼坠收到领子里。她顺着小溪向山上看,水里星星点点,不知道有多少闪光的荧光鱼虾和小虫,就像是天上的繁星跳进了溪流里,欢快的洗了个澡。完成了‘解放小虫计划’,舞感觉自己也获得了一份自由和满足。
空看着心上人达成了心愿,心里也喜不自胜。他轻轻的从后边抱住舞,和她共同感受这份释然的快乐。
“亲爱的,你的礼物,被我倒回去了,你不会不开心吧?”
“怎么会呢,我只想让你开心,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让你开心。”
“你对我真好。”只要空在身边,舞就觉得暖暖的。
“我们完成了‘解放小虫行动’,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了呢?我猜你还不想马上回去吧?”
“嘿嘿,既然来一趟,我们也稍稍的逛一下嘛,”舞还没走出隧道的时候,就计划着在山上溜达溜达了,“再说,我还没看到巴弗朗大哥呢,咱们上山去找找吧,好么?”
“就知道你的心思,来一遭‘神秘山’,不上去看看你又怎么会安心呢?”
“是花果山,我们像拉奇芬多一样,叫它‘花果山’吧,我觉得这个名字比‘神秘山’听起来可爱一点。”
“花果山,花果山……是哈,听起来是可爱一点,那随你咯,就叫它花果山好了。”
“嘻嘻,那我们上山吧,从哪边走呢?”
“嗯,我记得巴弗朗大哥走的是这边。”空指着小溪上游的几棵大树,树干下是一处树丛,当时巴弗朗的背影就是从那边消失的。
“好,我们从那儿上去。”
两个人手拉着手,借着幽幽的月光,向花果山的山顶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