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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解放小虫计划(上)

傍晚,亲友们都各自回家了,拉奇芬多家的小院里,只有那棵挂满彩带和标语的核桃树孤零零的站着。斗转星移,皓月升空,转眼又是夜晚,不论过去的一天发生了多少事,它终究是过去了,寂静代替了喧嚣,人们也回到梦床上回思这一天的所得,可奇怪的是,绝大多数人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昨天睡前回思的种种又都不记得了,明天,还是崭新的一天。当然,也有那么很小的一部分人,总是被过去发生的事情触动,辗转反侧,念念不忘,舞就是这一小部分人当中的一个。

今天以前,有很多问题舞都没有想过,可今天看到拉奇芬多被接走,那些问题突然一下子冒了出来,在她脑子里不停的转啊转,她躺在床上,心里不停的问自己,如果明天一醒来也收到了娅派勒斯殿的来信,自己还有什么遗憾?自己还有哪些事没有完成?自己要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会更好……

其实舞的骨子里,也是一个向往未知,渴望不平凡的探险者,有时候她也隐隐的感觉到这一点,自己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大人们总是教导孩子们要听话守规矩,要安分守己,要珍惜现在生存的土地,长大后在傲来镇种粮采果,安安分分当一个顺民,可是舞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分,她对外边的世界充满好奇,她喜欢呆呆的看蓝水湾,呆呆的看创界山,呆呆的看给‘东海自来水厂’送寄养的货车,小的时候甚至计划过偷偷爬上货车,跟着去外边的世界看一看,只不过自己是女孩子,不能太毫无顾忌,其实她很羡慕拉奇芬多,可以背着背包,带着帐篷和小铁锅,走遍中洲的土地,去看看傲来镇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夜深了,舞还是没有一丝睡意,脑子里特别乱,她爬起来,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捧出蓝水罐子,放在床头,呆呆的看着,玻璃罐子里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世界,水面微微起伏,荧光蜉蝣小虫就像一只只小船,随波逐流,任意漂泊。

女孩枕着胳膊,看着看着,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在梦里,舞也乘着一艘小船,沿着东区的小河逆流而上,划出了傲来镇,看到了陌生人在收割麦子,看到了装满了水桶的马车,看到了筑满鸟巢的榕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圃,看到了吱吱扭扭转动的水轮车……舞在梦里都笑了。

创世429年,第335天。

2029星的光推开了梦中人的窗子,摩挲着睡美人的眼皮,屋子里随之而来的暖意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来了,它就在门外等你。

舞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脑子里还是有榕树、水轮车、麦田、花圃的残碎影子,心里还是愉快的,可是睁开眼睛,首先进入眼眶的是床头那个丑丑的柜子和盖在身上的旧毯子,现实还是现实,梦境再美好,终究是一场梦而已,舞有些失落。

老爸乔洛已经做好了早餐,一边等她,一边在餐桌前检查自己的袍子有没有新的破洞,今天要去摘果子,衣服上的破洞容易被树枝挂着。

舞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得了重病,在病入膏肓的时候,就被娅派勒司殿的黑白使者接走了,舞对妈妈没有多少记忆,是爸爸一个人把她养大,教她说话走路,教她洗衣做饭,教她种麦子、采果子,父女俩的感情很好。

“早上好,老爸。”舞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大刺刺的坐到餐桌边,很显然,舞的爸爸只教会了她生存技能,却没有教她怎样变成一个优雅的淑女。

“早上好,甜心,尝尝我早上刚烤的面包圈。”老爸放下了手中的袍子,拿起了盘子里的面包圈。

“嗯。”舞有些没精打采。

“怎么,没睡好吗?”老爸看到女儿面对平日最喜欢的食物无动于衷,有些意外,往常舞看到自己亲手烤的面包圈都会高兴的跳起来,“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很好。”舞拿起面包圈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却感觉没有一丝味道。

“喔,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老爸,好吗?”女儿长大以后,做爸爸的时常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

“嗯,放心吧,老爸,我没事的。”舞的脑子里还在回想梦里的事。

“没事就好。那一会我们一起去摘沙丁果吧。”摘果子是老爸的乐趣。

“嗯,好啊。”

沙丁果是一种比樱桃还小的果子,一簇一簇的长在树上,就藏在掌型叶的下边,秋天成熟的时候,红的透透的,那可是做果酱的好材料,每年傲来镇上的人们收割完麦子,就该去山上摘沙丁果了。一大早,露水还没蒸发,山坡上就来了很多人,村民们背着篓子,忙碌的穿梭在沙丁树之间。

舞和老爸也背着篓子来到了林子里,乡亲们互相寒暄几句,就都忙着摘果子了。熟透的沙丁果特别软、特别嫩,手稍一用力就容易捏破,果浆流出来就不好保存了,所以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捏着果柄,摘下来,轻轻的放在背后的篓子里。本来果子就小,摘的时候又要格外小心,所以好一会也摘不了多少。

舞其实本身不太愿意来摘沙丁果,沙丁果不能酿酒,只能做成果酱,她并不是十分喜欢吃沙丁果酱,她觉得花费这么长时间把果子摘回去,又要费心处理,又要花更多的时间把它们制成果酱,最后只不过是吃早饭的时候偶尔在面包上涂上那么一点,舞觉得这样做很没意思,而且她看到村民们摘到那么一点沙丁果就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觉得很不舒服,舞觉得他们太容易满足了,采个果子就能高兴成这样,舞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像他们一样,只知道种田采果,对外边的事物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没有探险精神,一辈子都生活在小镇里。没有惊喜的日子是舞不能忍受的,绝对不能。

在极度简单枯燥的工作中,舞熬到了中午,身后也有半篓子的收获了,手指尖被熟透裂开的沙丁果染成了红色,看上去脏兮兮的,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厌烦。老爸乔洛却是高高兴兴的那类人,显然他是喜欢果酱的,他喜欢这些点缀早餐和点缀生活的所有东西,他的收获也比舞要多得多,到中午的时候,已经摘满一整篓子了。

父女俩背着劳动成果回到自己的圆顶小屋,舞把篓子放在地下,说了句“我出去了”就走了,她不愿意在家和老爸一起做果酱,她必须从这些无聊的事情中解脱出来。

舞去找空,这个时候,她只想找心上人陪着她去散散步。

两个人不知不觉的穿过了镇子边的小树林,走到了沙滩上。

“你想过以后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吗?”舞的问题问的很突兀。

“嗯……没仔细想过,无非也是普通人的生活吧。”

“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生活?”

“嗯……就是有一座小房子,跟家人在一起,春秋劳作,偶尔和朋友们喝喝酒、唱唱歌,呵,差不多就是这样吧。”空心里一直在想,只要能和舞在一起,即使简单平凡,那就是幸福的生活。

“镇子上的人们这样生活了几百年,你不觉得有时候也该改变一下吗?”

“改变?什么意思?”

“比如说换一个地方生活,离开傲来镇,到东区的其他地方,或者是离开东区,到南区、北区或者是中区什么地方生活,我听说南区有一个大湖,那里的人们都不种庄稼,他们都生活在船上,每天都吃新鲜的鱼,想想就有意思,要是哪天鱼也吃腻了,就搬到中区去,听说那里是个大城市,人们都住在高楼上,有很多没吃过的美味,很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还有学校和宫殿,一定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

“听起来不错,可是我们既然生在傲来镇,就应该在这里生活啊,随意的搬到别的地方生活,会破坏中洲的平衡吧?”在空的心里,‘平衡’的观念根深蒂固。

“那只有一两个人搬走呢?中洲有几十万人,两个人的影响应该不会很大吧?再说,也可以互换嘛,我们住到南区,南区也可以有人住到傲来镇啊,这样也不会影响平衡吧,你说是不是?”舞的想法很特别,居然勾画起了“对换迁徙”的办法。

“嗯……也许吧。”空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走出傲来镇,到外边的世界看一看,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舞看着空的眼睛。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愿意!”对空来说,如果问要不要搬家,他可能还需要思考,但要是问要不要和舞在一起,那根本不用经过大脑,他的手、他的眼、他的心、他的舌头都会第一时间给出肯定的答复。

舞很高兴心上人能回答的这么干脆,她很欣慰,可是,那个离开这里的‘可能’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两个人沿着海边一直走到了下午,直到肚子里咕咕的叫,才被馋虫引回家去。

老爸乔洛已经做好了晚餐,这些生活琐事乔洛从来都不让女儿操心。舞一般在肚子饿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晚餐进行的很愉快,两大盘土豆拌面被父女俩吃得干干净净。两个人吃饱肚子以后都靠在椅子上,舞和老爸的动作一样,伸开两条腿,用手摸着肚子。

“老爸,你有没有去过东区以外的地方啊?”

“嗯,算是去过吧。”

“什么叫‘算是去过’?”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乔洛摸着肚子说,“在我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有一年镇子上的麦子大丰收,我和镇子上的几个小伙子,一起驾着小船,载着收获的麦子,顺着小河一直向西滑,到东区和中区的交界处,跟那里的人换漂亮的毯子和布料,那是我到过最远的地方了吧。”

“是吗?中区是什么样子啊?”

“我们只在小船上看了看,谁都没有上岸,就是看到河边有很大的一片棉花田,中区的人用棉花织布,他们穿的衣服要比傲来镇的漂亮多了。远处还可以看到很多高楼,好像还有城堡,城里有很多驮着货物的马车来来回回,人也很多。很多人到河边来用毯子、布料、靴子换东西,从东区和南区的人手里换取谷粮、鱼蟹,特别热闹。”

“那现在还有人在河边换东西吗?”

“现在早就没有了,创界山的领袖们颁布了禁令,他们认为各个区的人们随意的把东西换来换去很容易破坏平衡,很可能生产出多余的谷粮、布料和鱼蟹,原先稳定的生产格局会被破坏,各个区也容易失去原有的平衡,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真的会那样吗?”舞提出了质疑。

“领袖们说的一定不会错。还有一点很重要,领袖们不希望我们贪图享受,不能都想着吃美味的食物、穿漂亮的衣服,那样人族只会变得虚荣自私,这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必须坚守本地人的职责。”乔洛老爸对领袖们的决定总是坚决拥护的。

“什么是本地人的职责?”

“各个区的人族都有自己的职责,东区的人种植谷物粮食,南区的人捕鱼养虾,中区的人掌握科技,负责先进的工业生产,西区、北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属地的职责。大家必须履行各自的职责,中洲才能平衡永存,人族才能繁衍下去。”

“呃,每个区的人世世代代都干着相同的事情,不觉得烦啊?为什么大家不换一换呢?种粮的去养养虾,抓鱼的也可以去采采棉花呀。”舞发觉老爸又有一丝要讲大道理的意思,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臭丫头,你老爸只知道种好自己的庄稼,你的这些怪问题去创界山跟领袖们说去。”老爹乔洛不想和她纠缠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收拾了餐桌,去洗盘子了。

“……”舞很想有人能给她答案,可惜老爸不是那个人。

中洲的资源都比较稀缺,尤其是电,像傲来镇这样的地方,入夜不久就该断电了,宝贵的电力资源不能浪费在夜晚聊天上。就算是三圣节的时候,傲来镇的村民也是挂着灯笼游行庆祝的。

老爸刚把盘子洗完,电灯就灭掉了,舞回到自己的小卧室,躺在床上,还不想睡。舞又拿出蓝水罐子,抱在怀里,呆呆的坐着。

这一晚,舞没有换睡衣就坐着睡着了,她做了很多梦,一会梦见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大铁笼子,笼子里有一张床,还有一小块见方的土地,她的脚踝被铁链锁在床头,自己手里只有一把锄头,梦中的自己挥舞着锄头,在铁笼子里种麦子,阳光炙烤着铁笼,地上冒着热气,自己就快要累的脱水了,可是没有人来救她;一会又梦到自己划着一只小船飘荡在一潭湖水里,湖面波浪很大,天空下着暴雨,可是自己不论怎么用力划就是划不出去,就好像被一只巨大的玻璃罐子罩住了,看不到出路,特别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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