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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两棵桃树(上)

秋风吹过,草原带上荡漾起了波浪,草丛里的瞌睡花缩成一团,提琴形的叶子包裹住了颤抖的花瓣,像是迷途的孩子在瑟瑟秋风中抱团取暖。

秋雨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来了,伴随着秋风中草叶的‘唦唦’声,悄悄的带来了寒意。

2029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云的后边,整座花果山升腾起了一团雾气,仿佛仙境。

舞觉得身上一阵寒意袭来,心头忽然紧了一下,这才幽幽转醒,微微睁开了眼睛。周遭的这一切仿佛是在梦境,薄薄的雾气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当雨水落在脸上,流过被狒狒抓伤的伤口,迎着风,还有一阵阵麻麻的感觉,透着些疼,还有双腿传来的剧痛,这一切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

舞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了,根本抵不住这阵阵秋风,她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住的打颤。舞回头就看到了依然昏迷的爱人,空的头发完全湿透了,紧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来。

“空!空!快醒醒!”舞摇着空的身体,她依然能感觉到空的手还在死死地抓着她的衣服。

可是空却没有醒来,舞的心中感到一阵恐惧和悲伤,她生怕爱人离他而去。

“空!空!你快醒来呀!求求你快醒过来!”舞带着哭腔,脸上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可是不论舞怎么摇空的身体,空的眼睛始终没能睁开。

这下舞由悲伤转为绝望了,她颤颤巍巍的去摸空的脸颊,触手是冰冷的,瞬间心里就像是被巨锤砸了一下,她又伸出食指来,颤颤巍巍的去试空的鼻息,感觉还有微弱的呼吸,舞不能确定,又伏在空的胸前,总算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舞这才松了一口气。

舞的心中刚刚泛起一丝欣慰,瞬间又回到了冰点——虽然爱人还活着,可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仍然昏迷不醒,自己双腿传来剧痛,动弹不得,多半腿已经摔断了,两个人身处断崖的一小块平台上面,向上爬不上去,向下又深不见底,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舞伏在爱人的身上,大哭起来。

此时舞后悔死了自己的任意妄为,要不是自己任性,硬拉着爱人私闯禁区,两个人就不会以身犯险,不会不小心毁掉了桃子树,不会被猩猩追杀,更不会掉在这一处险境当中,害的爱人昏迷不醒,自己身受重伤,看不到活路。

想到这里,舞哭得更伤心了,一时间,自责、恐惧、无助、悲伤、懊悔、绝望纷纷涌上心头,舞哭的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雨下的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滚滚的雷声。舞哭的越来越凶,仿佛哭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用力的哭,拼命的哭,直哭到没有一丝力气,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哭到后来,舞的嗓子都哑了,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是伏在空的身上不住的抽泣、颤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舞只觉得天色越来越暗,直到后来周围一片漆黑,入夜了,这场秋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舞摸了摸空的脸,还是触手冰冷的,她脱下自己的外袍——空的那只手还紧紧的抓着袍子——撑在空的头上,为他挡雨。此时的舞又冷又饿,双腿痛入骨髓,可她只能坚强起来,战胜疼痛和恐惧,咬紧牙关,为爱人守护!

坠入爱河的人总会感到眩晕,恋爱也会让人变得任***是一份没有‘使用说明’的药,总会有‘三分毒’,有的人吃了以后任意所为,离经叛道,也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了它的用法,熟识了它的用量,自己吞下一枚,从此变得坚强、担当!

此刻的舞,真正的学会了坚强。

她不再歇斯底里了,支撑的坐起来,把空的头抱在怀里,撑开外袍,遮在自己和爱人的头上,静静的坐着,任由电闪雷鸣,秋雨如注,就像一座石像,戳在那里。

雨直下到后半夜才停,舞只感觉自己身上的热量一点一点的随着雨水滴落在了冰冷的石板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可她不敢睡觉,怕在梦里滚下山去。

这一夜可真难熬啊!

创世429年,第338天。

当2029星从绿色的海面上升起来的时候,舞突然感觉自己就快要哭了,是看到希望的那种欣喜。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2029星是那么的温暖。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爱人,还是紧闭着双眼,过了这一夜,空脸上蓝色的纹理变得越发明显了,像是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被悄悄染了颜色,蓝的悄无声息。

“亲爱的,快醒醒,你看这海面上的光多漂亮!”

可惜,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他就像是刚刚跋涉千山万水的游徒,在到达终点后一下子跌入了久违的梦乡,任他人如何呼唤,他都不愿舍弃这份阔别已久的安眠。

舞扶着空坐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让2029星的光温暖他的躯体,她用手轻轻的梳理空的头发,让他的头部保持干燥。舞把空和自己湿答答的上衣都脱了下来,只留贴身的小衣,手拧衣服,流出水来,就着嘴喝了几小口,又往空的嘴里拧了几滴。

她把拧过的衣服都摊在石板上晒干,迎着2029星的光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拆散鱼骨辫,把长发披在肩上。

舞试着挪动自己的双腿,还是阵阵剧痛,自己不懂得接骨,只能强忍着。

眼看快要到中午了,舞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饿,可能是没心思想着吃东西吧,自己也没太在意。

午后,舞把晒干的衣服给空穿好,自己的外袍也干了,还是被空紧紧地抓在手里。

2029星翻越到了山的那一边,舞搂着爱人坐在花果山的阴影里,脑袋空空的,没有去想自己两夜未归,老爸乔洛的焦急,也没想现在自己身上的伤痛,她只是盼望空快点醒过来。

她让空平躺在平台上,自己侧卧在他身边守候,两个人枕着那件外袍。舞在空的耳边小声耳语,说的都是从前两个人说过的情话,一会又哼出一段曲子给心爱的人听,在舞的心里,她坚信空一定会醒过来,一定会!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陪伴和守候,仅此而已。

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在宁静的夜晚,人的心声最容易涌上脑袋,仿佛是这一片万籁俱寂打通了“颈动脉”和“椎动脉”,心头的思绪乘着流淌的血液在脑海中迅速的打着转。舞经历了一段惊心动魄后的恐惧,求生意识这才慢慢占据了情感的制高点。一阵清风吹过,舞打了个寒颤,突然一下清醒了,她坐起身来,忽然意识到,不能够就这样坐着等死。

她清楚的知道,两个人受了重伤,如果再这样耗下去,不出两天,两个人不被困死也会被饿死。她支撑着身躯朝平台边缘挪了挪,四下望去,海面上一片漆黑,只听得到浪打礁石的声音。她希望能够引起蓝水湾边卫兵的注意,虽然两个人可能因为私闯禁区而受罚获罪,但那也比死掉好些。她鼓起勇气,开始朝着大海呼喊“救命呐!来人啊!我们在山上!有没有人听到啊!”……“卫兵!有人听到吗?我们是傲来镇的村民,我们在山上!”……

可是舞直喊到声嘶力竭,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因为她在山东边悬崖的平台上,而傲来镇和蓝水湾的卫兵实在山的西侧对岸,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这黑夜吞噬了一切,包括声音……

但是舞没有放弃,她脱下外袍,把空攥着袍子的手轻轻掰开,随后把一件袍子撕扯开来,分成三四片儿布片,她咬破手指,在每片布上写了几个字——“我们被困在神秘山东边,快来救我们!”写完之后,她把布片摊开来,让血字慢慢的都浸到布的棉纱上,防止轻易被水冲刷掉,直到血字都干了,这才把布片收入怀中。做完这一切,舞也有些累了,靠着空的身子,渐渐的睡着了。

创世429年,第339天。

2029星的光照到了舞的身上,是这清晨的第一丝暖意,唤醒了沉睡中的姑娘。

舞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唇如纸色的爱人,空脸上的蓝色纹理,已经蔓延到脖子了,舞一阵心疼。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片布片,兜着一块石头,瞄准了山下的海水,使劲的朝远方扔了出去,可是石头和布片在半空中就分开了,石头落进了大海,布片飘飘荡荡,被吹到了山下,没成功。第二次石头裹得太紧,带着布片一起沉入海底了。第三次,终于把布片扔到了海面上,石头下沉,布片随着海水荡漾开去。舞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她希望这片布条能被海水带到蓝水湾那一侧的岸边,无论是村民还是卫兵,只要是有人发现,就是好的,就有得救的希望。

舞看到自己想到的法子貌似可行,就依法炮制,把两个人的外衣、袍子都撕成布片儿,写上血字,裹着石头抛向了海面,舞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布片,觉得还不够,索性脱下两人的鞋子,把四只靴子都装着布片扔进了海里。

四只“船鞋”飘飘荡荡的“划”出了舞的视线,一阵海风吹过,吹乱了舞的头发,舞用手指理了理长发,对着朝阳和波光粼粼的海面,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笑容里充满着希望和对生的向往。

‘该是卫兵巡逻海滩的时间了吧?会不会马上看到海面上的布条呢?我的鞋子会不会已经被冲到海滩了?’舞的心里充满的期许,脑子里总在幻想着得救以后的场景,这期许随着2029星一起高涨。

‘老爸乔洛肯定已经在四处寻找我了,乡亲们一定会到海滩去看看吧?他们会注意到海滩上的鞋子吗?有人会认识这个鞋子吗?该会有人知道那靴子是我的吧?……’

期许太强烈,人会开始祈祷;渴望太强烈,思维也会跑马行空。

可2029星毕竟还是落到了山的那一边,恒星的轨迹不会因为人的挽留而驻足,夜,毕竟还是来了。

舞没有灰心,因为还活着,自己,还有爱人,因为还有明天。

第三夜。

这一晚没有雨,却显得更加寒冷,两人御寒的外衣已经随波而去了,舞还是紧紧的拥着爱人,手里攥着空送的‘飞鱼坠’,心里在默念,在祈祷。寂静,是此刻舞最大的敌人,这无声的刀险些要刺穿她身前的盾,舞抱着空,轻轻摇摇,哼起了曲子,这歌声重塑了她满身的铠甲。

只要还活着,每个到来的黎明都不会显得太迟,只要还活着!

2029星毕竟还是会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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