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卧室的小木门被推开了一道,一个小脑袋伸进来看了看,“在这里啦,拉奇芬多在这里。”是小托尼。
坐在地板上的四个人站起身来,门开了,大家都在等拉奇芬多,告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拉奇芬多走出卧室,大家都举杯向他致敬,他家的圆顶小屋根本盛不下这么多人,屋顶布置的彩带和拉花都拖到了客人的头上了,“走,我们到小院儿里去。”拉奇芬多在亲友的簇拥下走到院子里,站在小屋的台阶上,脚下是昨天他亲手铺上的那条“红色飞鸟”图案的地毯。
小院子里的核桃树上,挂满了彩带和写着标语的硬纸板,都是亲人们给他的祝福,树枝上还有很多打着结的各色丝带,是来参加仪式的朋友们亲手系上去的。
院子中间,摆放着一个长长的大木餐桌,桌上摆放着各式水果、一盘一盘的瓜果梨桃、各样的小蛋糕、朋友带来的坚果、妻子做的面包圈、一大桶果子酒、还有一簇野花,应该是孩子们的杰作。
亲友们围着桌子站着,齐齐看着台阶上的拉奇芬多。老头儿环视周围的亲友们,大胡子鲁鲁夫、老铁匠道尔希姆、‘大嘴’安第丝、‘独眼龙’卡拉门修、‘尖耳朵’尤基、克朗吉表弟和他的孩子哈瑞、‘大喇叭’古安多、侄子巴可和他的妻子曼、‘烂斧头’萨图图……都来了,大家都来了,拉奇芬多心里满是感激。
拉奇芬多举起手中的酒杯,高声的对大家说:“今天,感谢你们都出现在我的院子里,鲁鲁夫一家、道尔希姆一家、安第丝、卡拉门修、尤基、克朗吉表弟一家、古安多、巴可侄子一家、萨图图……感谢你们的到来。感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有你们这些亲友相伴,和我一起分享傲来镇四季的美景、分享美酒和果实、分享每一次歌唱和舞蹈的欢乐。
“在我一生当中,有很多次游历、很多次出行,我离开傲来镇,看到过南区的山峦,见识过中区的繁华,每次远足我都想走的再远一点,想让我的每次‘探险’都不留遗憾,可是每次我都感觉故乡的果子酒在脑子里对我说‘嘿,老家伙,该回来喝一杯了!’然后我就乖乖回来了,哈哈。可是今天不一样了,这一次出发,有你们来送行,我会走的更远,一直走到我生命的尽头,这次探险绝对是最特别、最精彩绝伦的一次,哈哈,我都有些等不及了,请原谅我不能再回来和你们分享沿途的趣闻,但请相信,我与你们同在,敬你们,所有人!”拉奇芬多喝光了杯子里的果子酒,确实有些迫不及待。
大家坚信,对他来说,今天不是‘终结日’,而是一段崭新旅程的开始,娅派勒司殿的来信更像是一张远行的车票。在场的人都很敬佩拉奇芬多的冒险精神,也对他能够直面娅派勒司殿、为中洲平衡做出贡献而充满敬意。
“敬拉奇芬多!”大胡子鲁鲁夫举起了酒杯。
“敬拉奇芬多!”大家举起杯,一起向拉奇芬多致敬。
不论到什么时候,欢乐才是聚会永恒的主题。
大家干了一杯之后,老铁匠道尔希姆捧出了木弦琴弹奏了起来,‘大喇叭’古安多和‘大嘴’安第丝一起跟着唱歌,大胡子鲁鲁夫拉着‘烂斧头’萨图图跳起了乡村舞步,很快‘独眼龙’卡拉门修和‘尖耳朵’尤基也加入进来,在场的人都跟着跳起舞来。
大家没有一点悲伤,人们觉得被娅派勒司殿的使者接走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甚至有一些神圣,中洲所有人族都会充满敬意的等到自己神圣时刻的到来,今天是和拉奇芬多相聚的最后时光,亲友们一定会让这半天充满欢乐。
“轰——轰——”
正当欢乐的人群在纵情欢歌舞蹈、享受美酒佳肴的时候,两声发动机的轰鸣声划过了小镇上空。
是娅派勒司殿的使者驾着车来了,一定是他们,四百多年来,整个傲来镇都没有人拥有过一辆汽车,中洲世界陆地面积很小,人族必须安分的生活在自己的土地里,所以人族的家里不可能、也不允许有如此现代的交通工具。
“轰——轰——”又是两声轰鸣,人们都安静下来了。
大家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阵尘土扬起,一辆霸气十足的跑车疾驰而来,那是使者的座驾——‘烈火’,一眨眼的功夫,车就来到近前,停在了拉奇芬多家的小院外边。
这辆跑车十分惹人眼球,车身是白色的,车头‘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火苗一直延伸到车门,‘烧’动跑车的每一个零件,给人一种重生的感觉,这辆车有着强壮的机身,大马力的发动机就在这里边,四只轮子稳稳地抓在地上,整个气场一时间盖住了所有声音。
傲来镇的村民们呆呆的看着,车门打开,走下来两个人,空站的比较近,看得比较清楚,他们其中一个高高瘦瘦,脸很白,却不像巴弗朗那样的白皙,而是脸色煞白,一双小眼睛流出一丝光,好像多年不见阳光的样子,皮肤没有一点血色,两边的颧骨特别突出,长长的下巴显得整个脸都特别长,即便是这种长相,还是透露出一种威严和高贵,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袍,下摆一直拖到地上,却是一尘不染,胸前的衣服上绣着两小团火焰,火红火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最特别的是,他的头发也是白色的,辫成一个辫子,梳在脑后,有点中国的晚清贵族范儿;
另一个人身高和他差不多,但是魁梧很多,不过看上去也没巴弗朗那样强壮,他披散着长头发,脸上一团黑气,浓眉倒竖,黑眼珠,几乎看不到眼白,翘耳指天,宽鼻大口,不怒自威,他穿着一袭黑衣,腰间束着金带,右边肩膀上也绣着两团血红的火焰,袖口上有护手,看不到手掌,黑靴子擦得雪亮。
对傲来镇的村民来说,这两个人并不陌生,他们就是娅派勒司殿的无常使者:‘白使者’奥·卡门斯,‘黑使者’艾斯利普,这两个人已经工作四百多年了。
空和其他人们自动的退到两边,让开了中间的路,黑白无常使者走到院子中间的长餐桌前,并肩站立,眼睛直盯着台阶上的拉奇芬多。
“……”拉奇芬多端着杯子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站在左边的‘黑使者’艾斯利普伸出右手来,摊开手掌,掌心安放着一个红色半球,半球射出一道光,在黑白使者面前形成一个光电屏幕。‘白使者’奥·卡门斯伸出手来滑动了几下,显现出了拉奇芬多的资料,图片、字符不停地闪动。
中洲所有人族成员的资料都在‘黑使者’艾斯利普的手中,人族从受孕到出生,从婴孩到长成,从青年到老去,都会注册记录在案,生命的每一条轨迹都接受娅派勒司殿的严密监控。人族成员每隔一年就会进行一次全面体检,不单单是生理指标,还有性格测试、情绪指数,娅派勒司殿会精密的计算出每一个人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可能夭折,什么时候可能患重病,什么时候应该收到来信到地下宫殿报道,娅派勒司殿有绝对的权威。
‘白使者’奥·卡门斯,看着资料核实了一下,“中洲东区,傲来镇,拉奇芬多,图卢嘉瑞之子,创世384年出世,生存19305.15天,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白使者’的话里听不出一丝的情感,像是威严的宣判。
“喔,好!”拉奇芬多第一次和‘白使者’对话,有些激动,在他眼里,对面的这两个人已经注定是下一段旅行的同伴了,“要来一杯果子酒吗?”拉奇芬多对待同行的伙伴总是很热情。
“不了,我想我们还是早点启程吧,雷克大人不喜欢等人。”说话的是‘黑使者’艾斯利普,他关闭了掌心的电子半球,把手负在背后。
“喔!好的,请等一下。”拉奇芬多把杯子里的果子酒一口喝光,放下杯子,转身进了小屋,眨眼的工夫,他拄着手杖、背着一个大背包出来了,那是他不能撇下的伙伴,这只破旧背包陪着他几乎走遍了整个中洲,里边有他画的地图,有他自己做的手工帐蓬,还有一口小铁锅,他必须都带着。
拉奇芬多走下台阶,和亲友们逐一拥抱,最后抱着妻子,亲吻了她的额头,这个吻饱含了深情和歉意。
老头儿是个追求‘在路上’生活方式的人,喜欢远足、探险,却忽略了妻子,“我在地下宫殿等你,你来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准备礼物。”妻子满足的笑了,她是爱着他的,爱着他的生活方式,一直都是。
拉奇芬多穿过黑白使者身侧,朝着那辆‘烈火’走了过去,“我们走吧!启程去见雷克大人!”语气中竟然带着期待。
亲友们看着拉奇芬多的背影,和那个打着‘草莓补丁’的大背包一起钻进了车里。黑白使者上车,启动,“轰——”车子就这样出发了,又是扬起一阵尘土,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人们被拉奇芬多的‘旅行精神’感染了,竟然忘了挥手告别,有很多人竟然在心里默默的羡慕他,有这样的心态、经历了那么多奇妙的旅程。舞就是其中一个,还是被感染的最强烈的一个,她靠在空的肩头,望着街角的方向,眼睛盯着那飞扬的尘土,就像此刻她那颗飞扬的心。
老拉奇芬多刚抱着背包坐到跑车的后座上就吃了一惊,车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人,是一个胖胖的老太,双下巴特别明显,一头灰白头发,打着卷儿,梳理的很得体,脸上有一些老年斑,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眼睛的链子挂在脖子上,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紫色毛衣,手里拿着两根儿长竹签,在织新的毛衣。
“喔,你好!你就是拉奇芬多吧?”老太看到有人上车,先礼貌的打了招呼,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出发了。
“是的,你好。”拉奇芬多发现了新的同伴,显得格外高兴,“你也收到娅派勒司殿的来信了吧?你是东区的吗?哪个镇子的?”
“呵呵,”老太笑的很和蔼,她放下了手里的竹签和毛线,看着拉奇芬多的眼睛说:“喔,不是,我不是东区的,也没收到来信,我是宫殿里的职工,今天和孩子们一起出来看看的。”
“啊!?”拉奇芬多又吃了一惊,面前这个织毛衣的慈祥老太竟然是娅派勒司殿的职工,而且她还称呼黑白使者‘孩子们’,黑白使者已经工作了四百多年了,这个老太莫非也有几百岁了?
“这两个孩子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们就是搭档,”老太连说话都带着笑意,让人有很舒服的感觉,“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孟婆婆。”
“噢噢,孟婆婆你好!”拉奇芬多觉得在她面前自己也是一个小孩子。
“哈哈,我很喜欢你的背包,很特别,”孟婆婆很善于赞美,“对了,刚才还没吃正餐吧?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这两个孩子接人的时候总是这么心急……”
“……”黑白使者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孟婆婆从身边拿过一个手提式的保温饭盒,递给拉奇芬多,“来来,尝尝,这是我早上刚煲的汤,应该还是热的。”
“谢谢孟婆婆。”拉奇芬多接过饭盒,拧开上边的盖子,还有热气,一股香味儿扑鼻而来,从鼻腔一直下降到胃里,光是闻到就有食欲,拉奇芬多看了看饭盒里的汤,并不是很浓的样子,看得到底,上边飘着几片紫色和绿色的小碎菜叶,好像还有笋,有一点油花,看不出这么简单的食材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香味儿,拉奇芬多忍不住喝了一口,淡淡的口感,很好喝,又喝了一口,很柔,滋味很足,有些意犹未尽。
老头儿捧着保温盒“咕咚咕咚”把汤喝了个干净,脸上全是幸福的笑意,拉奇芬多闭着眼睛享受这汤的美味,从舌根到肚子,整条线都说不出来的惬意,暖暖的,整个身体都放松了,忽然觉得脑袋也轻飘飘的,好像那股味道占据了制高点,身上每一处神经都妥协了,老头儿觉得脑袋里越来越空,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在高速行驶的跑车后座上睡着了。
孟婆婆看着熟睡的拉奇芬多,脸上也洋溢着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