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的上游,一只独狼在草丛里趴伏着,守候着猎物的到来。
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出现在了前方的草地,兔子活蹦乱跳的正在进食。狼眯起了眼睛,今天的午餐有着落了。
狼借着草丛的遮掩匍匐着前行,兔子正吃得欢快,哪里感知得到天敌的到来。
最后十尺了,狼刚要发力,只听得“噌”一声,一把古朴的阔刀出现在的狼的脖颈之上。
下一秒,阔刀向下用力斩去,一道刀光伴着热血,狼的头颅已经被割下,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拨开草丛走了出来,他身高八尺,胳膊顶的上常人腰粗,身上围了一块虎皮,一副蛮夷打扮。
他吐掉口中的草芯,蹲下身去摸了摸死去的狼,嘴里嘟囔道:“倒是张好皮子。”然后看了眼滚到一旁的狼头,咂了咂嘴,上前去一脚就将狼头踢到了河里。然后转身对着草丛里喊道:“大哥,出来啊,这让我弄死了头狼。”
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人应声走了出来,他腰间别了两把短刀,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中年人走到虎皮男旁边看了看死狼,随即皱眉对他说:“小弟,我们是来跟踪中原人猎白蛟的,你别坏了大事。”
虎皮男撇了撇嘴,道:“中原人有什么,一个个力气跟娘们似的,要我来说啊,咱们就是狼,呶,“他踢了踢脚下的狼,”他们就是羊,羊再多,也干不过一只狼啊。“
“行了你,走吧。”中年人往他身上踹了一脚,笑骂道。
只是在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眼那具无头狼尸,眼里掠过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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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熠小心的扒开草丛,已经从他面前走过五六人了,他趴在草丛里隐约听到了什么“白蛟”、“龙庭”的词语。
他蹑手蹑脚的从草丛里爬出来,刚要起身,只觉得整个人身体一轻,像是被什么人给提了起来。
他的手伸进怀中,握住了鲨鱼皮刀的柄。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装出一副很慌乱的样子。
“呵呵”好像身后有人笑了一声,秦熠只感觉又有一只手在他伸进怀里的手臂上一推一拉,自己的手就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短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秦熠感觉自己向下一顿,就又飞了出去。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了起来,身体微微侧着,重心低下,稳住了下盘。
眼前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他长着一张马脸,蒜头鼻,面容奇古,头上还长着两个小凸起,像是两只小角。
老头正拄着一根龙头拐棍笑眯眯的看着秦熠,手里拿着他的那把小短刀,向秦熠挥了挥,道:“小家伙,还要吧?“
秦熠慢慢的走近,狐疑的盯着老头看,道:“要。”
老头儿只是在那里笑,没什么反应,看上去人畜无害。
秦熠站了一会儿,到底是孩子心性,见老者没动,就上前探出左手去抢。
老头儿呵呵一笑,右手在他左手上轻轻一拂,秦熠就觉得左手像被电了似的,麻痹感一直都传到左半身。
他倔脾气一上来,当下就又伸出右手去抢,右手翻处,使了一招“卞庄擒虎”便意欲抓取老头的手腕。
老头手向上一提,秦熠抓他不到,脚下变化了一下步伐,一个鞭腿就踢向老头下盘。他以前身子文弱,爹爹虽不要求他像大哥一般练武成痴,但这些基本的招式,秦熠也是下过苦功夫的。
老头儿“咦”了一声,手在秦熠肩上极其迅猛的一吸一推,秦熠一只腿踢出身子本就不稳,再加上老头的一记“陆上擒虎”,整个人登时跌倒在地,“哎哟”一声,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
他再一睁开眼,只看见面前一张奇丑无比的老脸,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定神看去原来是那个老头的老脸贴近了自己在看。
老头子整个人压在自己的龙头拐棍儿上,耷拉着眉毛看秦熠,仿佛在仔细的端详秦熠的脸。
“老夫看你年纪轻轻,怎地就学这么刚烈狠辣的招式?”
秦熠听到这话,微微愣神。狠辣?自己没觉着啊?以前父亲练武时自己也看过,很中规中矩的呀。江叔也在跟父亲聊天时说起过,秦家的武学除了刚猛一些,也无什么可取之处。怎么到自己手里就成了狠辣了呢?
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凸起,老头继续道:“老夫观你面色红润,气息也悠长,但眉心之间却有着一丝阴狠和焦躁,小子,你最近是服了什么大补药了吧,小小人儿吃那些作甚?”
秦熠心下微惊,自己就在早晨还不留神吸食了蛟血,这应该算是人间最刚烈的补药了吧?当即双手一抱拳,学着父亲以前的那些江湖礼仪,道:“小子无知,还望长辈原谅。请前辈教我。”他这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然后深鞠一躬,弯下了腰去。
老头见他这套江湖切口,也乐了。”好了好了,小娃子还有不少秘密,老夫不问了。“他摆了摆手,继续道:”可你这个事儿,不解决,恐怕乐子可就大喽。“
秦熠听见这话,又是一躬,脸都要贴到脚背上了。
老头老神在在的走了过来,抬手想把秦熠扶起来,这一下子竟然没成,老头儿嘿了一声,袖袍一挥,就把还在装模作样的秦熠震了起来。
把秦熠的一只胳膊拽过来,老头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闭目诊起了脉。
秦熠呆坐在那里,打眼去瞅老头儿的脸色,见他脸色变幻不已,心下对老头说的自己的“问题”伤心不已,垂下了头去,不再言语。
秦熠不知道的是,老头儿此刻对他的脉象是惊为天人,而不是无能为力。话说老头儿手一搭上秦熠的脉络,刚开始是觉得他脉象微弱,难以分辨,可是怪就怪在他的脉象逐级递增,从微弱到最后刚猛无比,不似人之脉象,反而像是那些洪荒猛兽。老头瞥了秦熠一眼,心里惊叹这小鬼的机遇,不禁动了收徒的心思,他行走江湖尽八十年,在诺大的武林里,谁不知道他青虬翁的名号?所谓“青虬一杖万蛇伏,烈虎一刀劈山岳”,就是讲的他青虬翁与那同样名冠天下的烈虎刀客。可他一身的本事终究不能入土,传过一次,可那个孽徒竟想要弑师,被自己打折了双腿扔下了山谷,如今好不容易在这地方又遇到了一个练武奇才,脉象还刚猛无比,完全合适自己有些阴冷的路子,完全是天赐我也,又怎能不心动?
老头子眼珠一转,一个将秦熠收入门下而又不过于生硬的妙计于心中忽现。
但面上仍然装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着秦熠摇头叹气,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秦熠见老头儿这副摸样,心下更是焦急,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时眼眶不由得红了,声音略带哭腔的求道:“老神仙,老前辈,小子错了,不该冒犯你,求老神仙救我!”
当下扑了扑衣袖,就要跪倒在地。父亲教过他,走江湖,面子还要排在生命的后一位。
老头子见秦熠要拜倒,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呵斥道:“哭甚!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起来!”
待秦熠站起来后,他大袖一挥,抖去了秦熠身上的灰尘,道:”要说办法嘛,也不是没有,“他有意再吊一吊秦熠胃口,但看秦熠一脸的生无可恋,赶忙说,”老夫的门下,便有那么个法子。只不过嘛,这个......“
秦熠见有办法,眼中立刻有了希望,赶忙接道:”您说,怎么了?“
老头砸了砸嘴,”可这办法向来是只传老夫门下弟子,不与传于外人的,现如今...也就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
”拜老夫为师,做我门下弟子。“老头子说完后拿眼去看秦熠脸色。
秦熠低下了头,父亲以前跟他说过拜师的好处,有资源,有武学招式。但也有坏处,譬如一生不得叛出师门,虽然是世间常理,但他天生爱自由,不喜束缚。年幼的心里,便觉得拜了师门,就好像老鹰套了钢箍,自在不得。
今天要他选择更是难,他垂着脑袋久久没做声。
老头见这副情形,心下难免有些失落,刚要出言说明。
只见秦熠抬起了小脸,两道泪痕在脸上极为明显。他低声说道:”前辈,您不知道,我不喜束缚,我不想拜师。但那天啊,那天我全家被杀的时候,就我一个活了下来啊。我就想,就剩我一个,也许是天意吧,老天要留我来为我秦家办点事,我不能死,我不管怎样也不能死,我要报仇,要报仇啊!“他的手抓住心口,嘴里发出野兽似的咆哮,双目赤红。
这是永远也抹不去的伤。
秦熠用袖子一擦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弟子秦熠拜见师父!“说完就”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头儿见秦熠说得可怜,不禁对他怜惜,赶忙上前扶起了他,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
他一把将秦熠拉入怀里,摸着他的头。秦熠的倔强让他也想起了当年自己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青虬翁擦了擦秦熠的眼角,他先让秦熠盘起腿坐在自己身前。然后自己也盘腿坐下,面对着秦熠的后背。
他深吸一口气,双掌上提,一抹肉眼可见的苍青色缓缓从丹田处上升至头部,最后整张脸都浸在青色里,身子周围也仿佛有云雾升腾。
双掌一合,掐了个法诀后,青虬翁双掌猛地前推,在触碰到秦熠后背时劲力却陡然一变,变得柔缓了下来,双掌按在秦熠后背上一推,然后双掌上移,又是一推。
秦熠只觉得刚拜的这个便宜师傅的双掌十分温暖,烫熨着自己的后背,而后变得越来越烫,自己体内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共鸣,跟着师傅的掌力在波动。波动越来越强烈,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他不由得张开了嘴。
突然体内那股产生剧烈波动的东西上升,然后顺着秦熠张大的嘴里钻了出来。
”呕“秦熠只觉得喉咙突然滚烫,然后不由自主的低头吐了起来。只见吐出了一滩暗红之物,隔着那么远秦熠也能感到它的滚烫和腥臭。
青虬翁起身走了过来查看,见是那么一滩东西,不由皱眉,向秦熠询问了起来。
待秦熠一一告知之后,他站起身长叹,”好机遇哟,徒儿。可别向外人说起,这个秘密你能向为师说起,为师很欣慰,但你要记住,祸从口出啊。“
秦熠连忙点头,这种好事傻子才会往外说呢。
青虬翁见秦熠乖巧的点头,心下不由得欢喜。拉着他的手坐到了岩石上,问道:”你叫什么?“
”秦熠。“
”哟,好名字,熠熠生辉的熠,好好,不错。“青虬翁只觉得这个徒弟十分对他胃口,连名字都那么对他性子。
”几岁了?“他继续问道。
”今年九月满九岁。“
青虬翁愣了愣,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机遇,长大还了得。他不禁狂喜,老天爷真是太开眼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到正题了,”徒儿,你可知为师名号在江湖上的名号?“
”徒儿不.......不知。“秦熠小心地说道。
青虬翁颔下长须无风自动。
”那你可知青虬翁?“
”徒儿不知。“
青虬翁长须又一次无风自动。
”汝可是人?“
”是。“秦熠奇怪的看着老头子,老子当然是人了。
”呵呵,无妨,无妨。“老头子抚着长须。
这么一个不谙世事、单纯却不失聪明、又有天赋的孩子,怎能不算是当师傅的一大幸事呢?虽然心性有些偏激,但他还小,肯定也能更正过来的。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挂上了天空,群星也拱卫在旁边,清风袭来,一老一小在月下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