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漆黑的废楼里,幽咽的哭泣声随风隐隐传来,惊得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搏颤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呜呜呜~有人吗~谁来帮帮我~”是有人遇到麻烦了!我右手插进兜里捻出一张“红桃6”——[朱雀丙火符]——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从路灯稀疏的柏油路往东走下去,脚下渐渐变成了土路,散落着建筑垃圾,偶尔冒出一两个用破砖头和竹篾搭起的窝棚。路两旁是一片五十年代建的红砖筒子楼,其中一些经过整修还勉强住着人,但远远传来哭声的那栋显然废弃已久,连窗玻璃都没有,四排黑洞洞的窗口吞吐着夜风,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观感。这片废楼大白天都罕有人迹,何况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女生独自来这么荒僻的地方?靠近哭声来处,我的脚步愈发缓慢,兜里的卡牌都被我手心里的汗浸湿了边角。
转过楼角,断断续续的哭声一下清晰起来,不远处的楼道口,一个身段玲珑的长发女生坐在地上,身子瑟缩地抱成一团。
果然不是鬼……“同学,你怎么了?”我从楼角走出来,慢慢向缩在地上的女孩走去。
像是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女孩娇小的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抬头警惕的看向我。依稀可以看到女孩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娃娃脸,两行清泪把脸上的灰土冲出雪白的沟壑,像一朵被暴雨摧折过的娇俏梨花。
“同学别怕,我是好人。”怎么感觉这不像是好人的台词……我双手摊开前伸,手心朝前,示意没有恶意,但是似乎这个动作让她联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面蹬腿努力向后挪动,一面大声尖叫起来。
要是这会儿碰巧再过来一个好心人,这画面跳进黄河我也洗不清啊!我赶忙从包里翻出学生证扔过去,“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我叫曹大仁,力学系大三的学生,不信你看我学生证!刚才路过听到你的哭声,就过来看看!”
小心捡起掉在面前的证件,女孩对着我和证件上的照片看了又看,半天总算放下些许心来。我走到她面前蹲下,才发现女孩手臂大腿有多处擦伤和淤青,半边脸蛋也有些红肿,上身的T恤领口扯得很大,隐约露出了一边的胸衣,短裤在地上蹭得满是污渍,右脚上的凉鞋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校园里虽然路灯少了点,晚上有点儿黑,但是一直有校警四处巡逻,多少年也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恶劣的暴力事件发生,看这场面我脑袋也有点发懵。接过女孩递还的学生证,我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同学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送你去报警吧。”
听到我的话,女孩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只好在一旁静静等待她冷静下来。又过了半晌女孩才止住哭声,轻声抽泣着说:“谢谢学长……报警的事儿……我再想想,能麻烦学长送我去一趟校医院么。”声音沙哑中透出磁性,听在耳中有一种异样的魅惑。握住女孩伸出的手想帮她站起来,入手滑腻,小手竟是纤若无骨,一握之下差点滑脱,连忙用左手扶住了她的腰。不想女孩盈盈一握的蛇腰也是弹力惊人,纤秾合度,触手让人心中一荡,忍不住就起了遐思。堪堪把她扶起来,女孩忽又痛呼一声,俯身倒向我怀里。
“学长,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女孩声如蚊呐,霞飞双颊,我只得又扶她慢慢坐倒在门口的台阶上。正待我俯身低头去看她的右脚踝时,胸前系着的符纸忽然变得滚烫,激得我原地蹦起三尺高,眼角却闪过一丝惨绿的寒芒。
“没看出来,反应还挺快~”女孩脸上带着讥诮,哪还有半点儿娇弱颜色,手中攥着一柄一尺来长的峨眉刺,两端细而扁平的锐刺呈三菱形,反射出绿油油的乌光,想必是淬了毒。
我连退四五步才站定,左手攥拳立在身前,右手在后暗暗插进裤兜里掐住一张卡牌,爆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右手的峨眉刺在掌心里飞速旋转,娃娃脸上却再次露出怯生生的表情,轻咬着下嘴唇,媚声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是个死人!”话音未落就纵身扑了上来,刺尖直指我的咽喉!
我没料到她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想要闪身躲避也来不及了,只好把心一横,右脚跟用力蹬地,劲力由地到腿,由腿到腰,由腰到肘,由肘到指,手中扣着的卡牌猛地迎着她掷出,在空中发出[咻]的一声,转瞬间就到了她眼前。女孩也一惊,看不清飞来的是什么,峨眉刺下意识地迎上前去——
轰!
和刺尖接触的一刹那,卡牌背面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女孩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挡在面前,一团足有大号瑜伽球大小的火球凌空爆发了,近距离爆炸的热浪把我也冲了个踉跄,脸上寒毛都是一股烤鸡蛋的焦糊味道。对面首当其冲的女孩更是不堪,挡在身前的手臂皮肤都烤的焦黄,额前一绺头发也烧着了,样子十分狼狈。
“[丙火神符]!你是[守夜人]的走狗!”女孩银牙紧咬,一字一顿地迸出怨毒的怒火。
眼看卡牌一击建功,我心情也是激荡不已,叉腰喝到,“没错,你哥哥我就是守夜人,小学妹怕了吧!”
“无耻之徒!”女孩怒斥一声,不顾手上的伤势,再一次纵身扑来。但这一次她学了个乖,脚下接连变向,隐隐呈一个[井]字将我封在当中。我双手各持一张卡牌放在身侧,脚下不丁不八地站着,任她围着我转圈。不是故意想要耍酷,而是我实在跟不上她的身法变化,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被她牵着鼻子乱转,不如以静制动来的省力且有效。
女孩脚下蓦地停止转圈,手中峨眉刺剑一样朝我后心刺来,兵刃还未到我背上的肌肉就一阵阵跳动。方才我就猜想她可能会从我背后攻来,一直留了几分注意,她一出手我就疾步前冲,躲过了蓄力已久的一刺,同时身形扭转,右手卡牌顺势甩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飘忽的轨迹直奔她而去,在半空中拖出一条红赤的光带。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道符,女孩又待前扑追击,不料侧后方已经避过的符纸轰然爆发,身子被气浪推向一边,脚下的步伐也有些散乱了。若是换成李雪瑶、唐卓或者张枢衍,此时正是克敌制胜的好机会,但我有自知自明,对于这种战斗经验不足,与其贸然上前不如稳扎稳打守住阵脚,反正这两声爆响足以引起机械楼那边的注意,援兵很快应该就会赶到。
说曹操,曹操到,一身黑衣的唐卓和身穿条纹POLO衫的叶白的身影双双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路口。显然不止我一人看到,对面的女孩眉头一皱,伸手入怀掏出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向我甩过来,同时闪身急退出两三丈远,葱白样的手指在身前画了个圆圈,口中念念有词。
“米粒之珠!”唐卓的钢伞在我面前急转,一蓬牛毛针击打在伞面上发出叮咚的声响。叶白纵身上前,却发现转眼间那女孩已经消失无踪了。
“跑这么快!”只是唐卓帮我挡下暗器的几秒工夫,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跑没影儿了?
叶白谨慎地看了看附近废楼无数空洞的窗口,“不是用跑的,而是一种遁术。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暂时先撤!”
我向赶来的叶白和唐卓表示感谢。果然,机械楼那边风纪委刚刚从后勤部手里接管了实验室的控制系统,就听到校园里传来一声炸响,叶白和唐卓连忙往这边赶,正好从那妖女的手中救下了我。
刚刚拐上柏油马路,迎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手提木剑头发披散的张枢衍。他看到迎面走来的我们先是一愣,转而又露出释然的神色。
“刚刚我在房中静坐,听到这边有人用法术打斗,就好奇过来观望一下。”张枢衍缓缓说道。
唐卓仍是板着一副死人脸,叶白举步上前,对张枢衍长揖稽首道:“感谢张道兄急公好义,当下身体可是大好了。”
张枢衍收剑还礼,“多谢叶道友关心,还在慢慢调养中。还要多谢叶道友仁心妙手,治好了我的那位朋友。”说的是生物系的那个研究生吴开阳,和老张是同乡。“既然有学生会出手,想必此时已经解决了,我也就不多打扰你们办事了。”老张朝我点点头,转身就走,几步就去的远了。
“这位张同学,真是热心肠。”叶白轻笑道,我却隐隐听出他话里的不以为然。生怕朋友被人看轻,我忙补充道:“队长,老张也是正一教的传承,手上很有几把功夫,术数一道更是神乎其技,我今晚的遇险他就预示到了,告诉我什么[阴人路莫迎]。我此时回想起来,要不是没听他的嘱咐贸然去查探,也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
“对了,他还算出我会遇到[破财]之事,让我不要急躁,事情就会否极泰来。”
“这样么……”叶白和身边的唐卓对视一眼,“这个张枢衍,果然不简单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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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脸女孩脚下疾行,身后拖出一道残影,不多时便来到一间绿树荒草掩映的破旧小院中,一头跪倒在檐前的台阶下。夜风轻抚过屋外的松柏,发出海潮一样的声音。
“姥姥,媚儿无能,遇上了守夜人,今夜又是空手而归。请姥姥责罚。”
“罢了罢了,”隔着房门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且看眼下这些学生的素质,想来也难堪大用。起来吧。”
“多谢姥姥!”叫媚儿的女孩惊喜地起身,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有些阴沉,“是不是姐姐那边有什么进展了?”
“你姐姐她还算争气,总有收获,仪式所需要的准备已经差不多齐备了。”老妪的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欣喜,下一句却又转寒,“你是谁?”
媚儿讶然回顾,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边站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青年一身白衣胜雪,丰姿优雅,容貌俊朗,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媚儿总觉得,这笑容里总觉得有一股邪气,看久了让人不寒而栗。白衣青年上前一步,对着屋门抱拳拱手——
“晚辈滕琮,拜见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