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明黄的上弦月慢慢隐没在西天,晚上十点多的教学区里几乎没有了行人,连部分路灯都已熄灭,深沉夜色如同黑幕覆压四野。按照小黑猫[警长]的情报,小夕、若怜、我和老何四人在空寂的校园里埋头一路小跑,零星有几个备考晚归的学生匆匆迎面而过。等我们来到环生楼前,已经将近十点半了。
环生楼坐落在教学区北边,距离大工桥不远,是一个“匚”字型的建筑,北面的生命科学系楼和南面的环境工程系楼由东侧的裙楼连接在一起,包围出一个方形的小广场。此时广场西北角隐约看到蹲着一个瘦削的男生,好像在摆弄着地上的什么,身后不远站着一个环抱着手臂的女生。男生像是感觉到了我们的靠近,远远朝我们四个招手。
“何胖子,你们来得太慢了。”男生慢慢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尘泥土,狭长的眼镜反射出一道冷光,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里·学生会副会长陈子都。
老何抬手抹了抹头上的热汗,没理会陈子都的抱怨,对旁边的女生露出个讨好的笑:“雪瑶,你怎么也来了?”
原来她就是执行部的副部长李雪瑶。只见她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鹅蛋脸上长着女孩儿中少见的剑眉,身穿粉红色运动背心和黑色及踝紧身裤,裸露的手臂上看不到一丝赘肉,亚麻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扎成一个马尾,没有背包,看样子应该是夜跑后直接就过来了。嗯嗯,脸蛋儿勉强打7分,不过身材可以打到9.9……心里正暗暗对这位传说中[守夜人的瓦尔基里]品头论足,李雪瑶一双秋水样的美目扫过我,锐利的气息就像一把寒冰打造的长剑掠过我的喉头,激得我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直勾勾地看着她。
“接到叶师兄的传信,过来看看。”语声中夹杂着一种特殊的鼻音,显得格外清冷疏离。小夕轻轻上前稽首,“雪瑶姐,有什么发现么?”
“你自己看吧。”
“啊!”惊叫声刚刚出口就被小夕自己堵在了喉咙里。
我紧赶两步凑上前去,只见入眼一片血红。地上摆放着三只猫残破的尸体,一只白色一只虎纹还有一只三花猫,都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三只猫左侧身子着地,被逆时针摆成一圈,四周血迹里满是挣扎的痕迹,显然是活生生承受了这番痛苦。三条沾满鲜血的尾巴绷得笔直,尖端被细铁丝扎在一起,形成一个指向星空的三棱锥。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屎尿的骚臭,我只闻了一下就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一边老何已经把晚上这点儿啤酒和烧烤全都吐了出来。
白若怜颤抖着也要上前,陈子都伸手轻轻拉住了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竟然挣脱了陈子都的手,蹒跚地来到我身边。眼神空怔怔地望着刚刚逝去的三个小生命,嘴里喃喃着“团团”、“虎子”和“雪球”,应该是她给这些小猫们起的名字,两只纤瘦的小手拳骨凸出,指甲深深的扎进掌根的肉里,眼泪终究还是断了线一样流了下来,打湿了帆布鞋面。小夕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短发,自己的眼圈却也红了。
“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儿是谁干的!”我心中一分厌恶两分恐惧,剩下七分都是满满的愤怒。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李雪瑶微微摇头,清冷的声音不见一丝起伏,“大工里这种披着人皮的渣滓多去了”。
大工校园里有许多流浪猫,一点也不怕人,一到饭点儿还会成群结队地在各个食堂门前排队等着剩饭剩菜。学校师生们对校园里的猫也十分纵容,先前有一组姜黄猫趴在讲桌上[监考]的照片还在网上引起了一阵热议。但正如李雪瑶说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爱猫的,自然也少不了那些仇猫的。有些学生考砸了,失恋了,甚至是游戏打得不爽,都会拿校园里的野猫们撒气。我就曾在26舍附近的草丛里见过被凌虐后小猫的尸体,四只小爪子都被铁丝勒断了,眼睛也被戳瞎,黑褐色的眼眶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蚂蚁。
陈子都望着小白耸动的瘦弱肩膀,无声地叹息,眼神里第一次露出落寞的神情,却又马上被别的什么包裹了起来,淡淡开口道:“可是这次不一样,这个人应该不是单纯的心理扭曲。一般人把小猫肢解之后应该会抛弃在隐蔽的地方,负罪感、羞耻感和厌恶感促使他们掩盖自己的丑行,避免过早地被人发现。”听到[肢解],小白哭声顿止,肩膀的抖动却愈发剧烈了。“从遗留下来的现场判断,这起[罪行]的始作俑者却几乎完全没有上述的负面情绪,而且死去的三只猫被刻意布置成了这个形状,显然不是随意为之,有理由怀疑这是一种[血魔法]或者[巫术秘仪]。现场的情况和图片我已经照下来发给唐学姐了,抓紧时间把现场处理了吧。”
叮咚——老何的手机发出一声清响。“图片和视频资料我也拷贝了一份,回去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个阵式的出处。”
“我会把现场情况如实向叶师兄汇报的。”李雪瑶看也不看陈子都,“小夕,我们把现场打扫一下。”
地上大滩的血迹被小夕用老张用过的那种幽蓝色火焰烧灼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拒绝了李雪瑶的[处理],白若怜坚持用布包把三只小猫的尸体包裹起来,埋在了山上礼堂旁边的花坛里。李雪瑶送小夕和白若怜回宿舍,我和老何、陈子都三人无声地往北山走。经过环生楼下,陈子都疲惫地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个试验没做完,今天晚上就睡在系楼了,顺便监视一下,留下这个仪式的人没准儿还会再回来查看。”说话间,生物系楼里走出来两个人。左边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壮实男生,四方脸,寸头根根直立;右边是个梳着半丸子头的男生,身穿一件米色T恤,斜背一个棕色皮包,竟然是张枢衍!
“吴学长。”陈子都向那个穿白大褂的男生打招呼。
“陈子都?”吴姓男生皱了皱粗重的眉毛,“你这个时间不回去睡觉,在楼门口转什么啊~”和外貌极不相符,张嘴一口软糯的台湾腔。
“老张!你怎么在这儿?”我脱口而出。
“我来看看同乡的学长,聊几句天。”张枢衍面色不再灰白,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回头转向白大褂男生,“吴学长,既然你今天不方便,我改天再来拜访。”
吴姓男生点点头:“实在不好意思,老板追的太急,明天例会要交实验表格,只好连夜赶工了。带我向伯父伯母问好。”又对陈子都道,“你如果没有别的事,上来帮我整理一下实验数据吧。”说完径直上楼去了。陈子都无可无不可的耸耸肩,朝我们几个挥挥手,转身跟了上去。
“老张,这位是我室友,何旌捷。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张枢衍。”眼见剩下我们三人,我连忙居中介绍。
“哦?何同学你好。”
“久仰。”两人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老张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了,我和老何就和他在环生楼前分别,自回寝室不提。
周一上午连续两节专业课上得我头昏脑涨。中午老何没有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说有社团活动,我猜可能是里?学生会高层要就昨晚的突发事件召开紧急会议吧。果然,在教学楼前看到了他的副部小金,白白胖胖的一个小男生,交给老何足有辞典厚的一摞资料。
下午没课,本想着吃完饭去老馆门前堵他们散会,了解一下虐猫事件的后续。不过想想如果没有[能力者]的参与,晚上老何回来自然就会和我说。假如真有人在背后搞什么血祭仪式,不该让我们这些普通人知晓的就算问了不会告诉我。悻悻作罢,我在建筑馆随便找了间开着门的阶梯教室,选了个后排靠窗角落的位置睡午觉。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恍惚间感觉身旁有人好像落座,一股冷冽的香气传进鼻端。我记得进来之前看过门外的课表,这教室下午没课啊?这么大教室为什么偏偏坐我边上?我迷迷糊糊抬起头,迎面是一张满是戚容的小脸——
“若怜?你们管理学院下午在这儿有活动啊?”我打了个哈欠,狠狠抻了个懒腰,结果一不小心戳到了人。赶忙睁眼,看到桌角上放了个棕红色的皮质提琴盒,女孩亚麻色的长马尾垂落到衬衫腰间,英气的眉毛下一双寒星平静地望着我。
睡意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我手忙脚乱地向李雪瑶道歉。开玩笑!碰到了这个女煞星,我的手现在居然还在胳膊上好好的长着,简直就是个奇迹!
“和我们走一趟。”还是之前那样如同机械般的清冷声音。
“上哪儿去啊?”知道李雪瑶不会回答我,我询问地望向小白,这才发现,小白今天换了一件素黑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小翻领上泪痕犹在,原本左边鬓角的猫爪发卡也换成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啊……中午接到会长的通知,让咱们去一趟[巫毒兄弟会],了解一下情况……”
哈?这个什么巫毒兄弟会,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帮狠角色啊!唐会长没有搞错么?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儿!转念一想,小白也一起去,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吧……想起昨晚看到的残忍场面,我对邪恶亵渎仪式的好奇,和对那个虐猫凶手的愤怒,大过了对自己小命的担忧。况且,还有李雪瑶这个[人形女暴龙]在,怎么看都是那什么兄弟会的生命更没有保障吧。
我从桌洞里掏出书包背上,又想起来一件事:“话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自己事先都不知道要在这儿[自习]的呀!”
白若怜唇边总算露出一丝笑意,眼睛瞥了瞥我身旁的窗口。一只喜鹊偏着头,左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这也可以!
走廊里响起了下午上课的电铃声。
注:
【瓦尔基里】:北欧神话中的“女武神”,主神奥丁的侍女,又称“寻找英灵者”,在战场上为瓦尔哈拉殿堂(Valhalla)收集阵亡的武士英灵。通常形象为身披闪亮盔甲,骑着骏马在天空中飞行的少女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