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大工。
大连工学院并没有医学专业,虽然校医院也属于二级甲等医院,实际并不对外开放,只是承担学校师生员工的基本医疗服务,每年组织下新生入学体检、献血、预防接种和医疗报销这样的常规工作。和其他许多高校医院不同的是,尽管有教育部门的补贴和学生的医保,大工校医院的诊费和药费却奇高,和同城的三甲医院都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超过,但医疗环境却有天渊之别。而且,校医院远离学生集中的西山和北山生活区,坐落在教学区东侧的小山上,学生就医极其不便,所以门可罗雀,附近长满了荒草也没人打理。
张枢衍看着掩藏在深沉夜雾后的校医院,眉头不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白日里都异常破败的三层小楼,现在更显倾颓,如果不是亮着昏黄的灯光,简直像是废弃许久的危楼。雾气将暗夜中所有阴谋者的细碎低语都消弭无声,医院大门黑洞洞的,像是太古巨兽张开的口。
东瀛发切术的杀人手法矛头直指RB人,但目前也仅仅只是猜测,在这个信息爆炸时代,过去那些口传心授六耳不传的道藏丹方,网上一抓一大把。如果没有更确凿的证据,那么所有身怀异术的人都有嫌疑。挂书亭里找不到更多线索,只好寄希望在昨日受惊的学生身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但这大雾,不对劲……这样浓重的雾,身上的衣服却几乎未被打湿,雾气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一般从领口袖口里钻进去,直向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里浸。张枢衍本就谨慎有余,察觉到夜雾的蹊跷,没有急于踏进校医院,而是先绕着校医院一步步走起了圈子。
十分钟后,张枢衍重又回到了校医院的门前,门廊上小小的白炽灯泡显的黑暗更加浓郁。他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向山下的综合楼,入眼却只是茫茫一片。张枢衍没有再踌躇,举步走进医院。医院大厅里没有开灯,一楼的门诊走廊里也满是雾气,把消毒水味道都冲淡了。张枢衍敲了敲医院值班室正对大厅的小窗,空空声在走廊里回荡开来。值班室没有开灯,窗上拉着白布帘子,里面没有人应答。
因为方才在楼下看到二楼有灯光,张枢衍没有逗留,经楼梯直接上了二楼。听小夕说,因为昏迷的学生没有出现后续症状,且体征平稳,所以暂时没有转到校外的医院,还在留院观察。毕竟校方也不愿因为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件上头条。
二楼西侧是内科诊室,东侧是住院病房。这里的雾气稀薄了不少,两侧屋门紧闭,只有走廊尽头的病房门虚掩着,透出黯淡的灯光。没有犹豫,张枢衍直向开着灯的房间走去,布鞋踏在人造石地面发出不疾不徐的蠹蠹声,细细听来却是合着呼吸的频率。来到病房前,张枢衍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不大的病房靠着两侧墙壁摆了六张病床,除了右手最靠近门口的床之外各躺了一个学生。
张枢衍探手从挎包里捏出一张符纸藏在身后,嘴唇翕张,符纸转眼化成了灰烬。张枢衍将纸灰抹在眼皮上,睛轮用力,瞳孔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金色,像是反映着烛光。虽然自幼随着父亲修行,张枢衍对这负担极大的“灵眼术”仍是很少使用。施术后,视野里上了淡淡的青金色,病房内微弱的气流都清晰可辨。对五个昏睡的学生轮流扫视了一番,除了呼吸较平常睡着的人来的急促,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是枢衍吗?”
张枢衍猛地回头,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米色长裤、面容憔悴的男生向他走来,手中提着一兜水果。
“是我,滕学长。”
来人是下午时在窗口远远看了一眼的研究生会长滕琮,宿舍同楼层那些RB留学生的生活老师。
“你也是来看这些住院的同学的么?”滕琮轻声问道,目光转到了身前的病床上。面前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国字脸,卧蚕眉,天庭饱满,山根直挺,五官透出一种坚毅的味道。只不过现在少年双眼紧闭、眼球不住滚动,牙关紧咬,似乎正在和梦里的什么搏斗。
“这是我本科时候在学生会认识的小师弟,那时候我是学生会副主席,他是体育部的一个小干事,转眼间他已经是部长了。听说他在新生里人气很高,老师们对他风评也很好,是学生会主席的有力竞争者。”滕琮把水果放在床头小桌上,轻轻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学长,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晚上爬山么?”
“应该是本科学生会要在牛角山组织新生搞一次定向越野,昨天准备爬山踩点。他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也能够去看看,提提建议。可那会儿我正筹备下午日韩国留学生的足球友谊赛。他说可以推迟,请我务必参加,这是他在体育部组织的最后一次大型活动。结果比赛之后我被学生拉去庆祝,最后也没能参加。都怪我啊,如果我和他一起去……”滕琮疲惫地把脸埋在掌心。
张枢衍没有接话,不动声色的再次打量病房里的五个学生。随着滕琮的到来,病房里的气息突然变得有些蠢蠢欲动。
左侧靠窗病床上是个纤弱的少女,眼镜放在枕头旁,眼窝低陷,脸色潮红,干枯黯黄的双马尾凌乱地堆散在枕头上。悄悄将一指搭在女孩脉关尺,女孩的脉象平稳,搏动有力,不但没有异常,反而比普通人还要健康得多。
突然,张枢衍眼角捕捉到少女枕边一道隐隐可辨的黑线,这黑线夹杂在床头的乱发里不易发觉。黑线从床头一直延伸到床脚的阴影里。有了重点关注的目标,张枢衍再次仔细查看了其他几个少男少女,发现每个人的枕边都有这样一条黑线,而另有一条黑线正沿着坐在床边的滕琮脚踝向上攀爬。
“滕学长,时间不早了,让他们休息吧,咱们明天白天再过来看他们。”张枢衍忙上前一步。
滕琮抬起头,脸上现出了迷茫的神色,被张枢衍拉得顺势起身,“好吧,明天再过来。”然后带头离开了病房。张枢衍跟在后面看得清楚,滕琮脚踝缠绕的黑线随着他的脚步被扯得老长,最终不甘地化为一阵黑烟消散。
看来这个病房有古怪。
张枢衍紧赶两步和滕琮并肩下楼。滕琮渐渐从迷茫状态恢复了过来,和张枢衍聊起了寒假期间去台湾游学的感受,几句话间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张枢衍之前与滕琮也就是在宿舍楼走廊里有过几次短暂交谈,勉强算是点头之交,今次一番谈话,不禁生出如沐春风、相见恨晚的畅快感觉。能够当上研究生会长的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张枢衍心中暗暗感叹。谈笑间,两人来到了一楼的楼梯口处。
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