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彩梅郡往东策马而去大约半日的功夫就能到国都上京府了,步行约莫需要两日功夫。
方东南原本有些担心小画眉能否吃得消这两日的奔波,毕竟是第一次的出门远行,准备咬牙雇辆马车而行,小姑娘知道后死活不让,都是寻常贫苦百姓家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矫揉造作之气,既然小姑娘不舍得他多花费银两那他也就没有过多的坚持。
东行有两条路到上京府,一条官家驿路乃是南平皇朝声名赫赫的郭家所打造。
平日闲暇之余夏老头也爱说道些史书上的见闻,方东南耳濡目染这些年,对如今三分天下的来龙去脉倒是不陌生。
九百年前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各藩侯占地称王,据后代史书记载大大小小共有一百六十六人称王!就在这个群雄并起的年代南平皇朝开国太祖皇帝大小战役九十八起,历时三十八年终于打下除了西北之地外的大片江山。
如今国力最盛的西耀皇朝所属之地,在当时南平开国太祖眼中居住的只是一群尚未开化之人,就更不用谈那荒僻苦寒,人烟罕至到极点的北荒之地了。
南朝太祖卒后,南平皇朝虽不是一世而衰,可继位的皇帝再也没有出一位雄才大略之人,连守成之辈都算勉强。
往后三百年,东边属地端木一族自立皇朝名东宁,接下来的二百年间,端木一族名帝辈出,巧取豪夺,战乱不断,逐渐吞并了原属南平皇朝的大半国土。就在世人以为南平一朝即将亡国之时,出了个几乎可以媲美开国太祖的定平帝,郭家先祖也是在此时脱颖而出,九年间大小战役二十四场,仅仅败过两阵,再无败绩,逢战必胜,硬是守住了这半壁河山。
奈何南平皇朝积弱已久,也不能趁势把早已根基稳正的东宁皇朝如何,偏居一隅的西耀皇朝迅速崛起,虎视眈眈,两朝从此停战。
而后百年,西耀皇朝出兵两路,分别攻打两朝,一路高奏凯歌、势如破竹,逼迫东宁、南平两朝联兵与西耀决一死战,大败西耀后方才定下这天下三分的局面。
东、南两朝渐渐皇室通婚,成联姻之好,天下大势兴衰反复莫过于此。
郭家先祖被封定国公,此后三百年间郭家并未三代而衰,反倒是三代之内必出名将,兴盛不止,南平历代皇帝并未因其功高盖主而卸磨杀驴,一直视为耳目肱骨之臣,甚至多有将公主嫁于郭家后仍视驸马为重臣的稀罕事。郭家历代从不参与朋党之争,只忠于皇帝一人,君臣和睦互重,实在是历朝历代都罕见的事。
重新打造驿道一事就是郭家现任家主,大都督郭仪全权操办,历时十载功成,曾严令近京畿驿道除可供军马驰聘以外,闲杂人等一律严禁踏足,违例者最重可判斩刑,三人走的就是另外一条通往上京府的辅路。
虽说是辅路,但因离国都近,来来往往的商贩也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踏平了这条黄土之道,并没有那么的泥泞不堪。
三人结伴而行,小姑娘初次离开长大之地,出来后见到什么都是满脸新奇,雀跃不已,陈君扬也是满脸兴奋,终于能如愿以偿的去上京府一试身手,一路亢奋。只有那方东南打小就和夏老头颠沛流离,辗转走过西耀,东宁两朝拜访各地象棋名手印证棋艺,十一岁时才返还夏老头的故朝定居,年纪虽小可阅历真不是寻常同龄人能都比肩的。
陈君扬瞅着小画眉在路边扑蝶的空隙挤眉弄眼,满脸玩味的对着方东南轻声道:“兄弟,眼光不错,这丫头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胚子,早点栓在身边免得夜长梦多啊。”
方东南对他翻了个白眼,冷冷道:“难怪你去找那张大婶家的女儿时被他爹拿着条凳撵了出来,这脑瓜里装的龌蹉事多了,脸上都看得出来。”
陈君扬满脸窘迫,急了眼道:“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那家人满屋子势利眼,还不是瞧不起我这个穷小子,一心想攀高枝啊,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
方东南没有继续打趣他,正色道:“至于为何带她同行,个中缘由就不和你细说,我把这丫头当亲妹妹看。”
陈君扬点点头,知道这小子虽平时多没个正形,可说把这丫头当妹妹看一定不是戏言,便不再多问。
天色将黑,路过一间一客栈,不大,就八间客房,现在离应试还有月许,因此还没有到人满为患的地步,刚好还有最后两间客房,三人便要了下来。
掌柜的是个中年矮胖男人,满脸和气,知道三人是去应试棋待诏的,嘴里说了大堆恭祝高中之类的言语,还说家里小子也爱下棋,两位要是高中了返乡请务必屈尊来点拨两盘,方东南笑着应了下来。
三人点了一荤两素三个小菜,等上菜之时小画眉好奇的问道:“哥,这掌柜的为何不现在就把他儿子叫出来让你指点两盘啊?夏大爷都说你这次是要拿棋状元的人啊。”
方东南笑了笑,道:“哥要是中了棋状元再来,这客栈的名声不也就水涨船高吗,再说现在吃住在这,如若和他家小子下过两盘,到时结账是少些零头还是不少呢?要是常住,少些银两讲究个细水长流也说得过去,但咱们也就一晚的功夫,要是少些银两这不是难为人吗?”
小画眉浅浅一笑,重重点了点头,显然是把这些细微处透漏的人情世故给记了进去。
方东南想了想怕小姑娘有所误解,继续耐心道:“倒不是这掌柜的有多市侩,这也是人之常情,小本生意做起来多有难处,都是要养家糊口之人,只要不是他做些坑蒙骗之类的下流手段,其余就不要放在心上,为人处世还是要心胸开阔些好。”
陈君扬刚刚喝下口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茶水差点喷到方东南身上,小画眉满脸茫然的不知所依然。
方东南略微一怔后就知道这小子又在这‘心胸开阔’四字上遐想翩翩,嘿嘿一笑后愤愤道:“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有些上火?这刚过春分就迫不及待的要发-情,要不这趟去上京府就别去应试了,把你爷爷给的那些盘缠银两就找个窑子去消消火,回去了也好吹捧吹捧见识过上京府的娘们了啊?”
陈君扬满脸尴尬赔笑道:“兄弟,只是被茶水呛到而已。”
方东南瞪了一眼道:“怎么没呛死?”
听到这些冷热不忌的荤话,小画眉虽不似平常小姑娘早就躲了起来,但也臊的满脸通红,委屈了喊了声:“哥...”
方东南平静的对着小姑娘道:“你终归是要长大的,于你来说早些比晚些好!”
肖瑶低着头,只是脸色没有方才那般红润了。
上菜后三人默然无语,静静吃菜。
此时进来两位客人,一位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身着一袭青色锦衣,生的眉清目秀,嘴角略微上扬,面目可喜,身后跟着一位老者,身着一身粗衣葛布,身材魁梧,背着一个书箱,只是双眉倒挂,看着苦兮兮的,瞧摸样便知是哪家的士族公子带着仆人负笈游学。
青衫少年进客栈之后大大咧咧道:“掌柜的,可还有客房?”
中年矮胖男人赶紧跑来,面带歉容赔笑道:“这位公子,真不赶巧,最后两件客房已被订了。”
青衫少年瞪大了双眼,转而满脸苦闷的对着身后老仆道:“老木头,咱爷俩一路而来的运气也太差了吧,但凡客栈无论大小,能有多余客房让咱俩歇息的只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你说,都过了多少客栈了,三十?还是四十?哎,少爷我怎这点背啊!”
背书箱的苦脸老仆咧了咧嘴,大概是想笑一笑,只是面容愁苦加上年迈,这一咧嘴比哭了还难看,嗓音略带沙哑道:“苦尽甘来。”
青衫少年一听就乐了,过去拍了拍老仆的肩膀,笑道:“少爷我就喜欢听你说话,中听!”
约莫是被这不知轻重的一掌拍的有些生疼,老仆歪了歪身子,刚准备咧嘴一笑,青衣少年立马道:“不许再笑,少爷最怕就是你笑!”
中年矮胖掌柜原本有些担忧士族模样的少年会因为没有客房而吵闹,那知他竟然好性子没有流露半点不悦的神情,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方东南说道:“掌柜,就留一间客房我们三人就好,多余这间就匀给这两位吧。”说完也不多寒暄两句,只是对着青衫少年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掌柜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房间谁住都是一样,可起码这两位会多点些吃食啊,心里暗暗想着这看着不算阔卓的三人如此知情识趣,饭后就送壶茶水吧。
青衫少年到没有想到会多出这意外之喜,来到三人桌前也毫不客气的就坐下,满脸笑容道:“这位兄弟到是好心肠,这顿我请了!”
方东南看了眼这年纪也不大却故作老成的清秀少年,笑着说:“不必公子破费,举手之劳而已。”
青衫少年重重一怕桌面,大声笑道:“爽快!就喜欢和你这般毫不做作之人交朋友,待我吃饱喝足再去寻你闲聊。”说完就径直离桌招呼掌柜的上菜了。
被这突兀拍在桌上的一掌吓了一跳,三人面面相觑,各自一笑。
陈君扬待那青衫少年离开后悄声笑道:“这位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行事如此大大咧咧的?”
方东南笑了笑道:“率性而为,我到觉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