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平台之上如鬼火一般的蓝色烛光隐隐间跳动着,老者的双眼依旧禁闭,而荀青则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渐渐的,其双拳开始紧握,双眼内原本保持了三年之久的迷茫涣散之色一瞬间爆发出了怒色!
此时的老者缓缓睁开双眼,其内蓝芒闪过一丝,缓缓开口。
“孩子..”
“天命不可违,你我一同出于天之下,世间生灵得以生生不息延续,皆是因其顺天而行,我曾同你一样,命运如海,迷茫之中的我如海中孤叶不知何处为我之方向,直至后来我明了天意无法变更,我们之所以不迷茫,皆因我们改变了自己。”
老者话语平静,双眼内沧桑之色更浓,而荀青则是静静听着,许久过后才点了点头。
那巫师转过身去,抬头看向昏暗的洞穴顶部,缓缓从手中拿出了一张古老的类似于羊皮的纸张,随后手中的权杖立起,其底部刚好插在了平台底部的一个小坑洞之中,那卷羊皮纸缓缓悬浮在半空之中展开,骤然间散发出淡青色之光!
围绕着平台的十二盏烛台,其上的烛火渐渐扩散向上下延伸,片刻之后竟然形成了一个水幕,将整个烛台笼罩在内,而那羊皮卷之中所迸射出的淡青色之光投在了蓝色水幕之上,渐渐的形成了一个个画面!
荀青的双眼之中闪起一抹震撼之色,那些画面,皆是自己从未见过,更是连幻想都未曾幻想出的画面!
蓝色的水幕之上,如同萤火一般的淡青之色凝结成了一个个人影!
那些人,有些闭目打坐于瀑布之下,有些独立于山峰之端,有些则是悬空而卧,其衣着与常人并无差异,有一些的穿着甚至如同乞丐。
渐渐的,画面开始骤然变化,先是一闭目打坐之人闷然睁开了双眼,而后似发出一声咆哮过后,其一掌劈在虚空之中,顿时间,那江海竟开始倒流!原本平坦无垠的大地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再然,又有一脚静立于山峰之巅,衣着破损,极为苍老的人突然间如箭一般疾驰而上,随后原本在其脚下的山峰几乎在一瞬间化为了粉末,被风吹散!
“仙人!...”
荀青满眼震撼,画面中的这些人,皆有毁天灭地之能,翻手之间便可江河断流,地裂天崩!这些人虽从外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其在画面内所造成的一次次毁灭画面,让自己的心震撼到了极点。
而又是一瞬间,荀青在众多之人中看到了一名与身后巫师相似的老者!其黑袍之上有着极为繁琐的纹路,就连脸上也都是一些怪异的符文!但他也竟是蓝眼!当荀青目光放去想要看清楚后,那羊皮卷在半空之中合起,水幕也骤然降下,再次化为烛火。
老者将权杖从平台中央的坑穴中拔出,再次坐下,平台上一切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在荀青的震撼还未恢复过来时,老者缓缓开口。
“你之所见,皆为大逆行者。”
许久之后荀青将头转了过来,双眼在蓝色烛火之光下发亮。
老者脸上出现一抹沧桑之色,双眼微微眯起。
“世存大道,行之无常,自天地相生以来的漫长荒古岁月,道即掌法自然,江流顺势,日月相交,满天星辰更替运转,以至于草木万兽生老病死,芸芸众生轮回不息,凡存于天地内外与广宙之间,皆有道缚。”
老者的话语极为繁杂,荀青也颇难以理解,但没有阻止,任老者继续说下去。
“妖魔人神鬼畜,是为六道,六道轮回,生生不息,永世不止,凡至亡时,今生之事便了,轮回门起来生即至,人云道为命数,命不可更,但可逆命行之,道虽衍生机、控亡时,但不乏天地之间总有逆天改命之辈,其名变为大逆行者,世间生灵十之有九皆顺道而行,一生浮水波澜不起,甚不明道为何,其图得清闲自在并乐此不疲,唯有极少数生灵,屹立天地,不屈道迫,修逆道之法,踏飞仙之途,纳取天地之灵,吐泄凡胎之气,淬体化神,而后掌控万物,此即逆天改命,悖道行之者,名曰大逆行者!仙自出现便非原本存在,而凡与仙之隔也仅仅唯一闯字。”原本老者平静的眼中竟罕见地出现了一抹自豪甚至敬佩之色,其话语落在荀青耳中如同山崩之鸣响,原本已被那画面震撼到的荀青此时内心久久不得平息。
他虽没有完全理解老者话语中的意义,但从其内的只言片语中便得知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说甚至从未幻想的事情,那就是那些弹指间翻云覆雨山崩水断的大能之辈,并不是自世界诞生以来就存在的神,其原身竟然与自己一样,是人!
老者似乎看出了荀青的意图,瘦弱干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严肃之意。
“世本无仙无魔,你之所见开山倒海者,皆为大逆行者,其为凡时便不甘为命运所掌控,不愿在命中苟活,只得选择逆天改命,而你,本可以与他们一样,但却为图得清闲自在,择一草屋而居,选一车马而行,欲昏昏度日,不论你父为人所害,也无论其白骨受风吹日晒,你也不愿选择为你父血恨,不愿正视你心目中的仇恨。”
荀青没有言语,而是一双拳头紧紧握着,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颤抖,而老者也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平台上陷入了最长的一次死寂之中,长达数个时辰,唯有那烛台上闪着明亮的蓝色火光。
“孩子..”
终于,老者开口了。
“眼下我只得为你指一条路,走不走在于你,若是你仍想向以前一样,我不阻拦,只是无论凡仙终有命陨之时,每个人都会死,但并非每人都曾活过..”
短暂的停顿过后老者再次开口。
“中石山主峰之上,七月十五日子时会有一塔,前入寻得一老翁,告诉他‘凡命如草,唯吾心浩瀚’,随后我所指之路自会在你眼前,那将是你此生最后机会,错过便不再有。”
随后,老者双眼缓缓闭上,与此同时那十二盏烛火尽数熄灭。
荀青听后沉默少许,黯然走下台阶,随后又是一顿。
“你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再次重逢之时你自会明白一切,我等着你来找我的那一天,行你之路,莫问前程。”
荀青沉顿过后,向外走去。
而后老者在黑暗之中仅仅睁开了一瞬双眼,蓝芒一闪而过,随后再次陷入漫长的沉寂。
几日后,荀青出现在了清马村中,已是黄昏,独自一人坐在原先自家中的那小木墩之上,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天空陷入沉默,另一手抚摸着父亲遗留下的烟杆,棕褐色的杆身被摩擦了三年已经发亮。
看向野草横生之中自己为父亲建下的简陋小墓,双目中黯然伤感之色愈浓,一步步走了过去在其旁跪下,夕阳的余晖洒在清马村之中,村内一些农户扛着锄头从田地中回来,劳碌了一天过后与子女享受晚饭后的休息时光,而唯有荀青家外,自三年前被官府封了之后村民路过此地也会绕着离开。
荀青跪在其旁,闭口不言,双目盯着那墓牌陷入沉默,这一跪,便到了深夜。
渐渐地,荀青双眼内悲痛之色褪去,恢复了平静,只不过那平静之色,与这三年来的不同之处在于其内有着怒意!
这三年来,荀青皆是迷茫的过活着,但自此以后他便与以往不同了,夜夜的折磨与思念,早已将其心性锤炼到坚不可摧,因世上已无牵挂,荀青更不惧怕死亡,深夜中的他并不怕鬼,因为此时的他比鬼更为可怕!
“今日我荀青再此立下毒誓!”
终于,荀青内心中的声音浮现而出,如哑巴一般沉默的三年已经过去,双目之中满是坚定之色,荀青磕了三个响头过后,口中缓缓道出。
“终有一日爹定安息,而害我爹之人...”
荀青双眼中怒色更浓,其一双手狠狠握住,手心似乎都快要渗出血来,这是积攒了三年的沉默与愤怒,仇恨终于在今夜爆发!那南云子当日的身影,此时在脑海中浮现,荀青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身影!
“你之头颅必被我悬于高峰之巅,受雨打风吹!你之四肢必被我钉于苍茫之壁,受蛇虫咬嗜!你之躯体必被我弃于铁链之上,遭秃鹰啄食!我必饮你之血,尝你之肉!剜心吞之!挑筋嚼之!”
“如若不然,我愿遭天雷诛杀之!”
此时的荀青,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其双目中的色彩极为令人可怕,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甚至其内有一丝杀气,荀青的心境从未出现过如此的大波动,今日,为荀青三年漫长沉默的终结日,也为荀青的觉醒之日!
“凡尘旧梦,我之宿命将来...”荀青缓缓起身,双眼中的色彩全部褪去,被平静之色取代,向酒馆后院走去。
第二日清晨,乌云徘徊的空中降下蒙蒙小雨,如春季一样,但已有阵阵雷鸣之声咆哮,而一个人影穿梭在泥泞的清马村青石板路上,在烟雨朦胧之中走出村外,随后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缓缓离去。
一个月后。
一辆马车在清马村外停了下来,其上下来了两个书生,这正是两年未归的荀青发小,王鸣赵泽二人。
自从三年前荀青从苍茫峰回来后便拒绝了与二人一同念书,而二人断断续续归来陪伴了荀青一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让荀青从长达一年的悲痛之中走了出来,而后便前往济河城跟着教书先生,圣贤书一读便是足不出户的两年,今年他们回来,是为了准备六月中旬的大考日。
赵泽看向村内,看向阔别两年的清马村,与王鸣一样,除了挂念自己的亲人外,在这村中他们二人最为挂念的便是荀青。
二人分开后与家人进行短暂的重逢之后,不约而同的向胡卓家的酒楼之中走去。
“岩子?哦,一月前走了,也没告我去了哪里。”胡卓看了一眼二人随后继续翻起酒楼内的账目。
王鸣二人对目相视,皆叹了口气,看向村外的方向,回到了各自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