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玉锦虽然从昏睡中醒来了,但年少时的一切化作了浓稠的梦,搅得她不安生。
门外太监轻轻地扣门,说是皇帝听说她已经醒了,等她去大殿里见人。
门外侯着的小太监心里嘀咕,不是说皇上最宠贤妃娘娘了吗?
这贤妃娘娘大病初愈,这要是以前,皇上就上赶着来娘娘房里了,怎么这会儿居然要娘娘自己去面见他?
想起最近宫中下人们津津乐道的有关于皇上与御医冷泠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小太监选择眼观鼻鼻观口,保持沉默。
一出宫门,隔老远就瞧见远处灯火通天,气势万千,一座古雅的大殿端然坐落其中,就宛如坠入了红尘十丈深处,软帘撩起一方红木轩窗,檐上的雨水未干透,明晃着光,那一袭凛冽的黄袍便淡在了阴影里。
他只是坐在那儿,摩擦着指上的的扳指。
然而一眼过去任谁都被惊艳得不能言语。
万俟皇朝的主宰,仿佛成为了灯影里,不喑世事的纤细男子。
可佟玉锦知道,他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简单。
……
惶惶跪下,肩头一沉,却被扶了起来,佟玉锦一脸惊讶地抬头。
林孽沉默,作为一个从人权平等世界过来的人,她实在是不习惯别人给自己下跪。
轻叹一声:“玉锦,你知道朕见到你安然地现在朕面前,朕有多开心?你就不能起来说话吗?”
佟玉锦俯首:“臣妾不敢。您是天子,亲身是罪臣之女,怎敢与您并肩。”
“不要这样,”林孽目光温润,“如果不是你的父亲被流放,你现在该是后宫之主,我万俟绪的皇后。”
佟玉锦不敢直视林孽的目光,“可那都已经过去了……”
这宫中,程鄀的眼线不少,这番话,与其说是林孽对佟玉锦的告白,不如理解为,是特地说给程鄀听的。
让他知道,佟玉锦在万俟绪心中的重要性。
林孽眼中的幽光一闪而逝。
……
炉鼎里的龙涎香升起,又散去,林孽脸上的表情黯然:“当年你父亲恃宠横行,私下里招兵买马,先帝将他流放外地,事实上也未让他吃多少苦……”
声音戛然而止。
起兵谋反的重罪,先帝大怒,本欲诛佟氏九族,万俟绪贵为太子,放下身子段四处打点,不知用了多少方法,又有多少心酸,这么多年对佟玉锦却只字不提。
林孽越发对佟玉锦不喜,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该被万俟绪捂热了,可是佟玉锦最后却苟同程鄀将万俟绪送入地狱。
……
佟玉锦仰面瞧着林孽,青年脸上犹有熟悉的轮廓,仿佛与过去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乍然重叠,宛如新生,她微微窒息,不免动容。
“知了——知了——”
窗外突然响起蝉鸣声,佟玉锦抿唇,将内心的动摇迅速扼杀。
“皇上,如果没有其他事,请容臣妾暂且告退。”
“好,累了就去休息吧。”
林孽一脸温柔地目送佟玉锦婀娜的背影远去。
良久,林孽脸色清冷,打了个响指。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林孽眼前,黑衣人恭敬地半跪在地。
“佟玉锦去哪了。”
“佟玉锦在北山树林与程鄀会面。”
“好,你继续监视。”
“是。”
黑衣人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佟玉锦,我把机会送到你手里,能不能把握,看你自己。
“……”
阿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黑衣卫是万俟王朝不为人知的力量,先帝就是靠他们掌握了朝廷不安分因素。
剧情中的万俟绪到死,黑衣卫也没出现,没想到林孽居然能他们为之效命。
……
当贤妃日益痊愈的时候,冷泠又隐身于御医堂,终日与草药为伍,闲时便去御医阁,日夜不出,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几乎所有的御医都不愿进御医阁半步,虽然那是收藏民间医书的地方,但是里面积压的灰尘,以及众医对自己身为皇家郎中的优越感。
什么民间游医,能有他们御医厉害吗!
冷泠乐得清闲,事实上,当她第一天被赐为太医开始,整个皇宫内的御医便开始排斥她。
这也很正常,谁叫她是个女儿身,还是个江湖游医。
她只是负责草药而已,如果不是这次被人想起而叫去给贤妃医诊,她几乎不出御医堂半步,几年如一日。
《医经》的博大,远超乎她的想象,如海绵般,她如饥似渴地参阅,几年来,沉淀的不仅是她的医术,还有她的心。
可是这会儿,半天的时间过去,她看着这页的草药形状和介绍,怎么也看不进去,不自觉的,她又想起万俟绪的眼睛。
十五岁的他,十八岁的他。
几年时间的空白在那日的一眼中重叠,瞬间便填满心底某个空落的地方。
她想起两年前他继位,他娶妃,那个他从小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整个宫廷的热闹她不是不知道,深沉地将自己裹在这个御医堂内,半步不出。
自欺欺人得以为这样便不会难过。
垂眸,修长粉色指甲无意识地划过纸张。
他的贤妃,很漂亮。
贤妃中毒,他为她可屠尽整个御医堂。
贤妃才苏醒,他就放下如山的奏折去见她。
他很喜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