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书谨一家四口自从搬到凤龙庄后,在董耀祖的同意和天佑一家的帮助下,租了凤龙庄的学地耕种,这几年里日子倒也过地凑合。牛书谨安心在学坊里教书,牛夫人在田地里务劳,他们算是把家彻底安在了凤龙庄。
除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回牛家岔老家那边走走故旧亲戚之外,他们已与凤龙庄董、汤、王三姓的人融为一体了。庄里人也渐渐把他家人不当外庄人看待,庄里各家人有什么红白喜事,也邀请牛书谨代表他家里一同参加。
现今凤龙庄人的姓氏,除原有的董、汤、王三家姓氏之外,又增加了牛家这一姓氏,庄里就有了四家姓氏。
上次牛书谨在老家遭遇兵乱,他带领一家人逃命时被弄折右腿。在凤龙庄经过半年天气的静养之后,基本恢复了原先的状态。牛书谨眼见牛夫人一个女人家下地务田十分辛苦,每当孩童们散学之后,他总想下地帮帮她,以减轻她身上的沉重负担。
可牛夫人知道他不善于务劳庄稼,心里又担心他的旧伤复发,根本不让他下地干活,只让他尽心尽力地教孩子们念书识字。
牛书谨虽然无奈,但他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便不顾牛夫人的强烈反对,主动承揽了家里早晚两顿饭和其他的所有家务。好让牛夫人从地里回来之后,能有一口热饭吃,有一口热汤喝。
牛书谨这个异乎寻常的举动,让牛夫人大为感动,使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男人对她的抬举和关心。所以家里的日子虽然过得紧紧巴巴,但夫妻俩相敬如宾,从未因琐事彼此红过脸。
平襄的旧俗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们承担家里屋外的大力气活儿,女人们主要负责洗衣做饭等一应家务活儿。
牛书谨这个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刚开始颇令凤龙庄的男女老少感到惊奇,但是渐渐地人们便都习惯了。
他是读书识字的先生嘛!他这么做,总有他自己的道理。
牛书谨基本脱离了田间劳作之苦,便将自己的所有精力和大部分时间,投入到了孩童们的启蒙识字之中。
他心里感念在自己落难之时,凤龙庄人对他家里的无私帮助,便尽己所能地回报大家。他挨家挨户地给小户人家的大人们动员解释,基本上把凤龙庄所有适龄的孩童,都叫到学坊里念书识字了。
至于小户之家对他这位教书先生的报酬,一扁担洋芋他不嫌少,七八吊铜钱他不嫌多。确实拿不出粮食或者银钱的,他也毫不在乎,从来不去张口索要。
牛书谨的这个善举,自然赢得了凤龙庄人的良好口碑,也使他得到了庄里人格外的敬重。出于感激之情,牛夫人在田里忙不过来的时候,庄里人便会主动搭把手,帮助她耕种收割田里的庄稼。
这样一来,他家与庄里各家都相处地十分融洽。
牛书谨对在学坊里念书的所有孩童都一视同仁,并不因谁家的报酬给地多而厚待谁家的孩童,或者因谁家的报酬给地少而轻视谁家的孩童。
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对那些悟性高的孩童,牛书谨能够因材施教,增加他们的念书识字量。对那些生性顽皮不爱念书识字的孩童,他并未刻板地强制让他们识字。他先是从故事入手,首先给他们讲大量古代圣贤们念书的故事,增加他们的兴趣,然后才教他们识字念书,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晚上闲暇的时候,牛书谨也会到凤龙庄各家去转一转坐一坐。若遇到谁家的孩子,对当天的课业有什么没弄明白的地方,他便会专心致志地给予辅导指点。
小户之家的大人们,大部分是不识字的。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在牛书谨的培育下,和先生一样有模有样地写大字读文章,谁个心里不喜欢呢!
他们会恭恭敬敬地给牛书谨泡一杯浓浓的茶水,端上自家的馍馍,请牛书谨边吃喝边指导。他们则站在一旁,憨憨地、开心地看牛书谨给孩子做辅导。
谁家做出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好饭菜,便会竭力邀请牛书谨到家里来一起品尝。但凡牛书谨推辞不去时,他们都会匀出一些端到学坊里请牛书谨吃。
这些平凡而又琐碎的事情,常常令牛书谨感动地不能自已。他把这些事情,说给牛夫人和自己的孩子听,教导孩子真心对待凤龙庄的每一个人,做一个正直的、有良心的、懂知恩图报的人。
庄里人逢过年时节或者红白喜事,无论大户小户富家贫家,谁家都要挂几幅对联,彰示红事的喜庆或者白事的哀痛。这也是个老辈子人传下来的一个老规矩。
原先庄里人的对联,是由王老先生、汤守经、董耀祖、正德、存德等几个念过私塾的人分开轮流着写。尤其每年过年的时候,几个人都要准备好笔墨纸砚,忙乎好几天才能给全庄人每家写上几幅。
王老先生过世后,就由汤守经、董耀祖、正德和存德几人轮流写。汤守经年龄最大,几年前就已手抖得提不了笔了。董耀祖也渐渐感到视力不济力不从心,也不方便写了。
牛书谨到凤龙庄头几年时,庄里的对联就由正德、存德、牛书谨和天佑四个人分开写。
近两年来,随牛书谨在学坊里念了三年书的孩童们,人人都能够手握毛笔写大字了,这可是凤龙庄建庄以来从未有过的新鲜事情哇!
自家的孩子写出的对联能够挂在门上,被进进出出的人们观看赞扬,那些孩童们家里的大人们,个个乐地眉开眼笑。其实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并不清楚那些字儿的好坏,也不甚明白字里字外的意思。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口里对人谦虚着客气着,心里却早已自豪地不能自己。
你瞧瞧,你瞧瞧,你再仔细瞧瞧,这可是我娃写的字呀!是我娃写的字呐!呵呵呵。
那年凤龙庄在学坊里念过书的孩子们写对联的消息,当年过年的时候,就通过来来往往互相到凤龙庄走亲戚拜年的人们传播开来。外庄里的人们都对凤龙庄这个新奇的事情,个个啧啧称奇,人人羡慕不已。
徐家庄与凤龙庄只隔着两道沟,杨家庄与凤龙庄也就是隔着一道梁,两个庄距离凤龙庄都不太远,来往十分方便。按大人们的脚程计算,他们到凤龙庄用不了半个时辰,六七岁的孩童到凤龙庄,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徐家庄和杨家庄的人便分别推举大户徐志毅和杨纪家,到董耀祖家来协商各自庄里娃娃们来学坊里念书的事情。
为了这事情,董耀祖把正德、天佑和牛书谨一同请到家里,先初步商量了一个办法。
大家对外庄娃娃到学坊里念书识字,都表示同意。一来可以让娃娃受到启蒙教育,二来也可让牛书谨增加一些固定的酬劳,减轻牛夫人的负担。
只不过学坊里现有的南北两屋,容纳不了太多的学童。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由三个庄的大户们带头捐钱,其他人则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学坊空着的西面,另修了一排七间房屋,作为各庄娃娃读书写字的地方。
至于桌椅板凳所需用料,牛马山上有的是木头。
三个庄的人们合力伐木取材,杨木匠带领七八个徒弟,在凤龙庄没明没黑地义务干了将近一个月,给学坊新建的七间屋里,全部配全了桌椅板凳。
学坊扩建之后,徐家庄和杨家庄每年送来的适龄孩童大概有十四五个,他们的家人给牛书谨提供了较为稳定的收入。
当初同意徐家庄和杨家庄的孩童们到凤龙庄念书时,董耀祖与正德、牛书谨、天佑等人商议的条件就是,在学坊里念书识字的凤龙庄里人的孩童与外庄人的孩童,支付给牛书谨的酬劳要有体现差别。
凤龙庄里的人家付给牛书谨多少酬劳,由牛书谨自行决定。但徐家庄和杨家庄送孩童前来念书的人家,每人家每年要固定地为牛书谨提供两斗麦子的粮食,或者折算成约合两斗麦子的银钱,在秋收后一次性结算付清。
这个条件与以往念私塾的费用比起来并不算高,徐志毅和杨纪家都表示同意。
他俩回到各自庄里把话传到各家,鼓励愿意负担两斗麦子的人家,都把适龄的孩童们送到凤龙庄去念书识字。
三个庄共同制定的这个规矩,一直延续了好些年,既保证了牛书谨教有所得、劳有所获,也保证了愿意支付两斗麦子人家的孩童们,有个就近念书识字的地方。
白家庄由于距离凤龙庄相对较远一些,并不适宜十岁以下的孩童们来回跑路念书,所以他们庄里人虽然羡慕着徐家庄和白家庄,最终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