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就如春风,吹来了四面八方的各种消息,也吹开了孩子们成长发育的身子骨。在各种各样的消息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中华民国的袁大总统了。
听说他苦心孤诣一番,终于达成所愿登基成为“中华帝国大皇帝”。却没料他不过是一个乱世枭雄,命里就无福消受皇帝的待遇。他仅仅在龙椅上坐了八十三天,就稀里糊涂地一命呜呼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这个消息,是天佑和牛书谨一起到文庙小学堂看念书的孩子们时,听姜瀚章说起来的。
姜瀚章从外地聘请来的那些先生们,大部分都是比姜瀚章岁数小的年轻人。他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自然经常用书信和他们的家人、同学联络沟通。
他们的家人和同学会随往返的书信,附带寄送一些时下最新的书籍报刊之类的东西来,让他们经常了解天下正在发生的大事情。通过外地先生们的口,在文庙小学堂里传递的外面世界的消息,竟然比县署公告的消息还要丰富详细和迅速快捷。
这不但让本地的先生们大饱耳福,也让学堂里的学童们,耳目为之一开。他们更加直接地了解到了九州大地变幻莫测的四季风云,幼小的心灵里自然生长着无穷的想象和各不相同的独特期望。
当然,最为受益的还是问文庙小学堂的学首姜瀚章。
姜瀚章知道这些外地先生们久在他乡,心里难免孤寂,所以他对他们可谓是关怀备至。他除经常与他们沟通思想,鼓励他们安心教书之外,还对他们各自的生活、兴趣、特长等各个方面做到应知尽知。
但凡哪位外地先生遇到生活方面的困难,姜瀚章尽己所能地帮助解决。
闲暇时节,姜瀚章还会邀请他们到自己城外姜家滩的老家去,让荞叶精心准备几个平襄风味的饭菜,在一起吃菜饮酒,谈书论道,在一起酣畅人生谈论时局。他待他们就如自己的兄弟一般,好让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地投身到小学堂的教学之中。
这些外地先生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受到姜瀚章的悉心照顾,除对姜瀚章更加尊敬有加,更加尽心教学之外,在感情上都对姜瀚章十分依赖。他们有什么思想上的困惑,或者听到什么新奇的消息,也会主动来找姜瀚章一起探讨交流。
他们之间,已不仅仅是学首与先生那种单纯关系,更多的是一种超乎朋友的兄弟关系了。
外地先生们带来的消息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姜瀚章能够博学多才精通古今,洞明世事练达人情,自然有着与非同寻比的学习方法。
他除善于俯仰撷拾之外,还善于随听随记随梳理。对各方来的消息,经他仔细整理和梳理之后,他又把这些富有条理的消息,加上自己的见解,讲给本地的先生和学童们听。
他主动引导他们关心天下正在发生的大事情,鼓励他们教好、学好当下的历史,顺应局势的发展。他一再要求他们,若有机会的话,务必要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走一走看一看。
他经常套用一句古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更要专心致志。书是要读的,路也是要行的。最根本的,还是在读与行的过程中,心怀远大志向,专注做好眼前的事情。
姜瀚章这个从孔孟之道中脱胎换骨而来的弱小读书人,在民国初年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风云年代,能够说出这样一番富有哲理的话,便能看出他的内心,绝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文弱。
当然,有幸在文庙小学堂里聆听过姜瀚章教诲的人,从此走出来一条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人生之路。
姜瀚章的另一个创举,就是对那些品学兼优但家境贫寒的学童们,给予经济上的资助,以便保证他们能够顺利地完成学业,防止他们因受经济上的困顿而中途辍学。
在文庙街小学堂里念书的孩童们,有平襄城里的士绅富家子弟,有四乡八岔的大户子弟,也有城里城外普通小户人家的子弟。他们年龄相仿但家境各异。
富家大户人家子弟到文庙小学堂念书,自然不存在银钱方面的困扰。小户人家的子弟则不同了,他们能够到文庙小学堂里念书识字,其家庭长辈们可谓是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和奉献。
平襄之地土地贫瘠,物产不富,历来靠天吃饭。小户人家所有的经济来源,皆是从地里刨来。小户之家的田土少,经济来源自然就少。能送一个孩子到城里读书,对他们来说肯定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这些孩子们对此从小看在眼里,自觉记在心里。他们更加清楚自己读书的不易,更加珍惜在学堂里读书的机会,也更加比别人明理、勤奋和自律。他们学习的劲头十足,学习的效果就好,成绩自然十分出众。
自古寒门出才俊,也许正是这个道理。
但谁家都有各自的难肠。有些小户之家的子弟,在文庙小学堂里念着念着,就自动辍学回家了。
原因不一而足,有的是家庭确实发生了困顿,无法继续维持子弟的学业。有的是大人们认为自己的孩子已能够写字、记账、算钱了,再继续学习下去,只是耗费银钱耽搁时光,不如早点回家谋个营差。
他们中不乏天资聪慧、喜爱读书的好苗子。
姜瀚章原先见了此等情况,也只能是扼腕叹息。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手里可拥有着白朗义赠的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此时非彼时也!
那次,他能够当面拒绝曾知事借用银两周转的请求,可是谁能保证曾知事在平襄能留任多少年?下一个新到任的知事,还能如曾知事一样理解他姜瀚章吗?若是不能,这笔银钱可就有了麻烦。
一旦被县署借走,姜瀚章知道那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将剩余的银子全部用到孩童们身上,也算没辜负白朗将军的一番心意。
有了这个想法,姜瀚章经过仔细思虑和考量,亲自草拟了一个《文庙小学堂资助品学兼优寒门子弟章程》。他把这个章程拿到小学堂全体先生面前进行讨论。
先生们读过姜瀚章这个章程,谁能不明白他的一片心意呢?最后,除了对部分细节进行了修订补充外,本地、外地的全体先生都一致表示同意。
姜瀚章让另一外先生将修订的章程誊抄了两份,一份留学堂里供众人查阅执行,另一份他亲自送县署用以备案存查。
曾知事仔细读过这个章程,良久才叹道:“姜先生一片怜悯之心,曾某佩服呐!姜先生放心,但使曾某在平襄任职一天,必会支持先生按此章程执行,绝不辜负先生。”
姜瀚章听曾知事言辞恳切,连连表示了自己的谢意,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县署。
自此开始,文庙小学堂未让任何一个入学的孩童,因家庭经济的原因而辍学。
陆陆续续从小学堂学成毕业的孩童们,他们有的回了自己的家里,替长辈们记账写字;有的留在城里的商铺工坊,或者去外地当学徒学习手艺;有的离开平襄,去巩昌道、渭川道或者更远的兰山道设立的大学堂继续求学。
他们经过整整五年时间新式小学堂较为系统的教育,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和动手能力。加之他们耳闻目染姜瀚章和外地先生们别样方式的熏陶,他们之中无论是记账的、学徒的,还是赴远处继续求学的,均比其他小学堂出来的孩童,心里多了一份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