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熹思考着缓步走到公主府后院,后院是承熹手下暗卫居住的地方,热火朝天还有议事堂,刑讯堂,审罚堂以及练功房等地。此时议事堂内争论得,承熹走进去,堂内顿时一静,除了主位上坐着的死士戊之外其余十二人皆躬身行礼,承熹示意不用在意自己坐到死士戊的身边听着众人争论。
死士戊名叫崔文杰,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如今已少有人记得此人,可若是在十几年之前,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此人鼎鼎大名。因为正是在此人的帮助下先帝五皇子才得以谋反篡位,若不是五皇子一时心软,未杀掉先帝与六皇子,又怎么会被六皇子逃京城带领着大将军勤王保驾,最终落得个自杀于太和殿外的结果。
当年崔文杰被缚于大殿之上狂笑不止,只说了句,“时不待我,非我之不足。”便咬舌自尽。
当然,这只是市井传闻,崔文杰咬舌不假,却没有死成,先帝命人救下他,只是成了哑巴再不能说话,至于为何成为了承熹的死士便不得而知。
承熹平时很少来议事堂,堂中谋士见今日有公主在场,争论之声比之前更大,仿佛谁的嗓门大谁就占了上风,十二人之中有老有少,个个都争得面红脖子粗,毫无名士风度,就像大街上对骂的村妇一般。承熹见惯了朝堂之上的笑里藏刀看到这完全不同的场景觉着十分有趣,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争来争去无非是杀与不杀,杀如何杀,不杀又如何反击。承熹听了半晌,没有同意谁的观点,也没有反驳谁的观点,最后见十二人争得口干舌燥便叫他们歇着去了。有的人走到门口时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承熹几眼,倒也不是真的对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期望着公主称赞一下自己的观点,哪怕只是提一嘴也可以让自己在这十二人中更有地位些。只可惜,难得一见的公主只是坐在那里,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熹坐在那里把之前十二人争论的观点整理了一下,转头对崔文杰道,“崔老出去走走?”
两人并肩走在公主府的花园内,承熹说,崔文杰不能言语只能点头摇头,做一些简单的手势。
“蔡学英说应以杀止杀,暗杀王丞相手底下几个贪官污吏,,既可以震慑朝野又可以清洗朝堂。”
崔文杰摇了摇头,伸出小拇指。
承熹知道是下下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贪官污吏也需要依法清除,暗杀朝臣虽可以震慑朝堂一时,但后患无穷。王丞相虽也杀了我们的人,但也还在遮掩着,一旦开启了互杀朝臣的先例,就很难停止。以后百姓人人自危,谁还敢为朝廷效力。再者王丞相未必想不到我们会报复,到时守株待兔,反咬我们一口便得不偿失。”
崔文杰点点头。
“程寒的意思是派人暗杀王丞相的儿子,既然你王丞相杀人一子我便还你一子,把恩怨由朝堂转为私怨,可以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明白勾结胡人暗杀朝臣的人是谁,还帮礼部尚书报了仇,让其更加死心塌地的站在我们这边。好处很多。”
这次崔文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伸出了中指,意思是中策,有利有弊。
承熹沉默,没有立即说话。王丞相的儿子她认识,叫王不为,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王丞相取名字的时候大约是希望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王不为当真是做到了有所为有所不为,读书学文半点也不做,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倒是做得十分顺畅。王丞相虽权倾朝野但是却并不贪图金银美色,金银美女一概不收,而王丞相那里碰壁未放下的金银就全部都揣到了王不为兜里,虽说事情该办不成依旧办不成,但到底王丞相也会留几分情面。
王不为虽然是个纨绔子,但人并不坏,从未做过伤天害理,强抢良家妇女等混账事。最为出名的事是前年与中书令郭渊家的儿子郭麒因“醉乡楼”的花魁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两人都不会武功,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却都没有让身后的家丁出手帮忙。最后王不为略胜一筹,骑在郭麒的身上,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说了一句:“比我师父差远了。”
承熹在府中听到这件事情也不禁莞尔。王不为与承熹,萧天羽年龄相仿,幼时同在国子监读书,承熹,萧天羽比王不为小一岁,两人未入国子监的之前王不为自称“小霸王”,经常欺负一些品级比较低的官员家的孩子。那些受了欺负的孩子回家告状,家里的大人也不敢怎样,久而久之王不为就越发的无法无天。承熹、萧天羽刚进国子监时王不为已经“称霸”一段时间,王不为虽是不喜欢这个父亲疼爱比自己还要多的公主,但是也知道不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欺负,就联合其他人一起孤立他们俩。柴郡王家的小儿子柴云明稍与两人走得近了些,就被王不为“教训”了一顿。承熹和萧天羽事后得知便狠狠地“教训”了回去。第一次被打败的王不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知是疼得还是因自己的“不败神话”破灭而悲伤至极。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第二天王不为就准备了一份“拜师”礼让承熹和萧天羽教他“武功”,叫萧天羽大师父,承熹二师父。王不为其实并不讨厌,只是被娇惯得太狠了,在国子监那几年一直跟在承熹与萧天羽身后当小跟班,直到后来承熹和萧天羽相继离开国子监,再后来承熹与王丞相决裂,两人便不再见。
即便是几年未见,可儿时的情谊依旧在,要让她下令杀一个无辜的王不为她如何做得到。
崔文杰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心里不同意,拍了拍承熹的肩膀伸出食指,示意她还有上策。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碳棒,也不顾地上脏,席地而坐。
承熹学着崔文杰一样坐下,看到崔文杰在地上写了个“蝶”字。
“崔老说的是青蝶?”
崔文杰点点头。
承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道:“崔老是说青蝶?”
崔文杰点点头。
“当初把她安插到刘子偃身边,想来已有三年了,想利用她来对付刘子偃并不难,毕竟刘子偃与她十分恩爱,信任有加。但这只是建立在她未叛的基础上,这次的胡人刺杀案我们就未曾事先收到消息,不知是她未曾察觉,还是……”
崔文杰在地上又写下一个“蒵”字。
承熹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用青蒵来威胁青蝶这件事我不同意,若青蝶叛了难不成我们真的要杀掉青蒵?再说,我们这么做青蒵该怎么想?”
崔文杰摇了摇头,承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公主,这是我自己与崔老提议的。”青蒵同样盘腿坐下。
青蒵不过十七岁的年纪,面容俊逸,却因常年在地牢里审犯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阴戾的气息。当年承熹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兄妹二人,二人入府后便成为死士之一。
“不可。”
“我已传信给她。”
“青蒵!”
青蒵跪地,声音依旧不卑不亢道,“未经公主允许私自给青蝶传信,青蒵愿领任何责罚。”
承熹内心苦笑,青蒵就是这样的性子,做了决定就怎么都拉不回来。即便是认错领罚也只是因私自传信,而不是擅自做的决定。
“青蝶即便是背叛我,不帮助我扳倒刘子偃,我也无话可说。哪个女子不想过安稳日子,她没有错。我当初救下你们并没有做让你们回报我的打算,是你坚持要加入暗卫。”
“公主救我二人性命,我们无以为报,只能以命相抵,这本就是应该的。青蝶若真是叛了公主,我自当以死谢罪,只是请求公主饶我妹妹一命。”青蒵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你若死了,我一定会派人杀了她;你若活着,我可以放过她。我可以原谅她因为想要安稳的活着而背叛我,却不能原谅她为了自己幸福而害死自己的兄长。所以,你要想让她活着,你便不能死。”
“公主……”
“起来吧,你即已传信给她,我们便共同商量一下计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