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一夜未归。
清早,几缕阳光悄悄照进园子里。杨羽拨弄着笼子里刚刚新养的几只鸽子,不时往笼子里投些谷物进去,惹的鸽子们咕咕乱叫。
门口的小厮跑过来报告杨羽,“羽姐姐,王爷回来了。”杨羽放下手中的东西,让丫头们端上早已做好的早膳,在前厅门口迎见了大步走来的宣王。
宣王脸色发暗,定是一夜未睡,他飞快的看了眼桌上的早膳,对杨羽说道:“阿羽,随我来书房。”
杨羽见宣王神色凝重,也快步跟上,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宣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已经隔夜的凉茶一饮而尽。杨羽关好门坐在宣王身边,提起茶壶又往他手里的杯子里续满了水。
“阿羽,我母妃出事了。”宣王的语气里有些失了以往的稳重。
杨羽没有说话,等着宣王继续说道:“三个月前进宫的刘美人已有身孕,昨日邀我母妃去后花园赏花,走到望湖亭高台的时候掉了下去,孩子没了,却一口咬定是我母妃推下去的。当时并无他人在旁,我母妃百口莫辩。皇后亲自审理了此事,认定我母妃残害皇嗣,当即叫人把我母妃了抓起来。父皇虽有疑虑可皇嗣已失已是事实,心痛大于纠结,也默许了皇后的作为,我和舅舅百般求情,才免了母妃的一尺白绫,现在被关在了冷宫。”宣王虽语气平静条理清晰的向杨羽说着,紧攥的拳头却已爆起了青筋。
杨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可查出了什么?”
宣王的手渐渐放松了些,“那个刘美人的父亲在慕容雄手下做事,一个月内连升三级。”
杨羽心中疑虑颇深,“你怀疑……可如若生了皇子,母凭子贵,岂不比一个小小的官职强,何必如此残忍的受人左右”?
“我问过母妃,母妃说女医早已诊过,刘美人怀的是个女婴。生了公主父皇或许只会稍加嘉奖,可一经此事,皇后早已向父皇建议安慰其失子之痛,进了她的份位。”
杨羽长叹一声,“虎毒尚不食子,为了虚名地位可以亲手残害自己的骨肉,实在是令人发指。”
“我们已经派人查了,可想找出陷害我母妃的证据实在不易,就算找出了那毒妇与皇后勾结的证据,可只我母妃一人的时候小产已是事实,况且那刘美人现今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难以证明是她自己残害骨肉诬陷她人的啊。”宣王声音变得有些无力,上过无数次战场的铮铮铁骨,在最亲的人出事的时候也变得有些脆弱。这一次慕容雄真的抓住了他唯一的软肋。
“王爷莫急,王爷乱了心神,慕容雄才有机可乘,这才是他的目的。”
宣王用拳头重重的锤了下桌面,“我知道,可我如何能不急。”
杨羽思索片刻大胆问道:“王爷觉得当今皇上是否昏庸?”
宣王看了她一眼认真的回答:“父皇虽多疑,有时迫于无奈做事不尽人意,却不是个昏庸的皇帝。”
杨羽微微一笑,“那就是了,皇上最终的决定只把惠妃娘娘禁闭在冷宫,并没有其他处罚,也没有废除她的份位。这难道不是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追查?不然,倘若皇上真的要处死惠妃娘娘,你以为凭你和丞相大人的求情,就能免了天子一怒吗?”
宣王苦笑一声,“是呀!是我关心则乱了。可是想要证明我母妃的清白,很难。”宣王抬起头看着杨羽,眼神里有那么一丝难以捕捉的脆弱。“阿羽,你有什么办法吗?”
杨羽站起身来,“王爷,这件事情急不得,急了,没有好处。”说完眼见宣王皱起了眉头未等他开口又说:“我这就去查,五天,五天我给你一个答复,你要知道时间太短了,对你,对惠妃娘娘并没有好处。”
宣王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我需要你一些人手。”
宣王从腰里掏出一块玄铁令牌递给杨羽,“除了军队,我的人任你调遣。”
杨羽接过令牌拿在手里看了看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又转身看着宣王。“王爷,杨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确定,惠妃娘娘真的……”
“我确定!我母妃生性善良,从不会这些肮脏的手段,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那母女逼迫的走投无路。”宣王坚定的打断了她的话。
杨羽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王爷等我消息。”
宣王静静的看着杨羽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触,看着她走了很远,眼光也没能收回。
茂密的树荫下,有微风轻轻吹过,刷刷的翻动着杨羽手里的书。杨羽把书合住放在膝上,从小碗里捏起一点鱼食投进池塘里,平静的鱼儿争着冒出头围成一个圆抢夺水面上的食物。
有脚步声停在了身后,杨羽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逗弄着鱼儿。
“五日之期已过半,你可查出了些什么?”雌厚的男声响在杨羽耳边。
杨羽摇了摇头“没有丝毫进展,王爷呢?在宫里查的怎么样了?”
杨羽听到身后的男子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失落,“一样,查不出什么来。”
“哦!王爷莫急,慢慢来。”
身后的男子走到杨羽面前站定,惊跑了池塘里刚刚聚拢的鱼儿,眼里有些愤怒的看着她,“不急,我怎么能不急!我母妃关进冷宫已经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那里破旧不堪,遍地蛇虫鼠蚁。她身体本就不好,你叫我怎么不急!”
杨羽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看着这个往日自信豪迈的男人为了亲人着急却丝毫没有办法,心蓦的有些软了。无视宣王气愤的语气问道:“那个刘美人,确定已有三月身孕?”
宣王愣了一下回答道:“不错,我派人查过,那刘美人进宫那日就安排侍寝了,第二个月就被女医诊出了喜脉。”宣王想了想又说道:“怎么,你怀疑……”
杨羽长舒了一口气,“是呀!我们是查不出她自己残害骨肉的证据,可倘若,皇嗣有问题呢?”
“不大可能。”
杨羽轻笑一下,“可能不可能不重要,你要知道自古皇帝多疑虑,更何况皇家血脉,容不得半点瑕疵。我本欲再过几日向王爷说,看王爷着急,我也不好再藏着了。”杨羽起身,拍了怕手里的灰尘接着说道:“此事安排妥当以后,希望王爷行动的越晚越好。杨羽告辞。”
“你去哪里?”
杨羽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向宣王挥了挥手里的令牌“,去向睿王借人!”
宣王看着她走远,收回目光放在杨羽遗落的书上。宣王俯身捡起翻看了两页又合了上去,不知是哪个小摊儿上买的话本子,什么《鸳鸯配》《才子缘》之类的,细想了下又翻开看了看,嘴角扬起了微微的弧度。
…………
清早的阳光缓缓洒了下来。高大威严的宫墙隔断了大堰城内的繁杂。阳光下红砖琉璃,白玉雕栏,无处不彰显出皇家的尊贵。
禁卫重重的甬道上,铁笔御使娄敬台正急匆匆的前往皇帝的御书房。
娄御使最近处理了一件入室行窃的案子,案子本不大,却牵扯到了宫里要紧的贵人,娄敬台不敢妄断,连夜整理了案宗,天一亮便赶进宫来禀给圣上。
事情本来很简单,京郊一家秀才家里进了窃贼,翻墙的时候被出门晚归的邻居抓了正着,五花大绑的送进了衙门。原来这院里的秀才两个月前不幸病死了,其母为了怀念儿子,把秀才生前的地方保持原样,摆设物件分豪未动,一把铁索锁了起来,搬去了隔街的大儿子处,时常来收拾打扫一番。那贼人惦记秀才家境富裕,想乘着天黑前来搜刮一番,不想竟被抓个正着,官府搜刮窃贼身上的赃物之时,零碎的银票当中夹着几张保存完好的信件。那贼人乘天黑行的偷盗之事,摸到钱匣子借着月光粗略的看了一下是银票,便胡乱抓了起来,并不注意夹带进了信件。
娄御使连夜亲审的此案,信件和银票被当做赃物呈在供堂之上,本只是一件小小的盗窃案,可那信件却让娄敬台心惊了一把。虽然不过是平常男女的传情之书,可那落款的名字却是异常的耳熟,姓刘,名娉婷。娄御使仔细思索一番才想起
,刘娉婷,近来后宫刚刚得宠又失子的贵人,不就是叫刘娉婷么!娄敬台本以为只是同名姓的巧合而已,细细阅读了信件不禁心中大惊,落款女子的家世住处信中均有提到,可不就是隔了秀才住处仅一道小巷之隔的大理寺副执事刘贵的府邸,那刘贵恰是贵人刘娉婷的生父。
按信中所提本是那秀才的风筝被风吹落进了小姐闺房的窗台,那风筝有诗有画均是秀才亲自所做,闺女少女仰慕风流才子,亲自去还了风筝,这一来二去两人便起了情思。时间久了情意渐浓,刘娉婷时常以购买胭脂之由出府与秀才相会,信中言语之间暧昧,定然已有苟且。刘娉婷进宫以后秀才相思过重引得旧疾复发,不消两月便一命呜呼了。
再看日期竟是那刘娉婷进宫前几天尚有往来,娄敬台联想那到刘美人一进宫便深得圣宠,很快便有了身孕,那这皇嗣,便有几分可疑了。娄敬台思索良久下定决心天一亮就收拾好证词信件进了宫。
皇帝拿着信件反复看了几遍,字迹倒像是出自刘美人之手,对于信中之事,倒没有表现出娄敬台想象中的震怒,只不愠不火的问了句可否张扬?
自审理案件以后,娄敬台不敢大肆张扬,亦不敢私自追查,如实向皇帝禀告。
皇帝并未说什么,只挥手让娄敬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