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宫门一入深似海,帝王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揣摩不明,前些日子刚刚因失子而得到皇帝垂怜晋升了份位的刘贵人突然间受到了皇帝的冷淡。
皇帝得了娄御使提供的情报,密宣了刘美人审问,那刘美人定然指天立誓否认此事,可此事男主已死,死无对证。皇帝再看看那刘贵人修养时日虽短却已显丰腴的身姿,哪里像是刚刚痛失爱子的人,心中疑虑更甚。恰巧此时,平日里与惠妃相交的一些嫔妃求见皇上,联名担保惠妃并未做下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原来,惠妃贴身丫鬟宛容念及主子恩情,怕惠妃娘娘在冷宫里受尽苦楚,于是买通了守卫冷宫的侍卫前去探望。也许是命不该绝,宛容探望之时恰巧救下了正欲悬梁自尽的惠妃。那惠妃一生纯良如今竟遭人诬陷沦落至此,一时心灰意冷咬破手指写下自证清白的血书,便打算悬梁了却此生。
宛容及时救下惠妃以后安抚好主子,捧着血书求到了与惠妃交好的淑妃那里,那淑妃看了血书声泪俱下,协一众姐妹便求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血书,想到惠妃平日温和贤良,从不在后宫争风吃醋,毕竟已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不禁心中感慨万分,亲自去冷宫看望惠妃。
短短数日,皇帝心中那个温和善良的惠妃清瘦了许多,独自一人半躺在破旧的床塌上,脸色苍白,嘴唇也已失了血色。见皇帝亲自来看自己,惠妃感动万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下,正欲起身跪拜之时被皇帝按住,亲自伸手擦干了她的泪水,拥她入怀,久久没有说话。
皇后得了消息听闻皇上与那惠妃旧情复燃,气势汹汹的赶到之时,恰巧遇见皇帝拥着惠妃要亲自接她出冷宫。皇后见状怒从心起,扑通一声跪下拦在皇帝面前,手指着惠妃谩骂指责,又说那刘美人如何如何可怜,皇帝若不严惩,便长跪不起。皇帝听着皇后声嘶力竭的指责,看看怀里沉默不语只顾流泪的惠妃,再想想刘美人的事,一时心头大怒,命人把皇后拖了回去。
皇后心有不甘几次三番去皇帝御书房处,请求皇帝重责惠妃谋害刘贵人一事,都被皇帝重怒驳回,几番之后,皇后也渐渐失了意气,不再折腾了。
可怜了那刘贵人,皇帝审问过后并没有责罚她,也没有派人细查还她清白,只教她在宫里养身体。虽是养身体,却命人撤了侍候的宫女,亦不许其他嫔妃探望,一个得过圣心却又失了宠爱的女人在这高墙重重的后宫里,以后的日子怕是也难过的很。
月光朗朗,几颗零落的星光挂在夜空。天边,一颗微暗的星星滑落了天际,慢慢消失不见了。
杨羽跪坐在走廊里,在面前燃着的铁盆里,不时投进一张张抄写工整的佛经。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杨羽的脸有些晦暗不清。
紫苏把蒲团轻轻放在杨羽身侧,“姐姐,王爷来了。”
高大的身影走近杨羽身后,跪坐在蒲团上,属于这个男人独有的气息萦绕在杨羽的感官。有的人尊贵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宣王齐尧便是这种人。
身侧的男人突然开口,略带雌性的声音开门见山的说道:“阿羽,这些日子忙于禁军的整顿,母妃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杨羽把手中的佛经伸进火里,纸张遇到盆里的火腾的着了起来,火苗顺着纸张快速蔓延向上,在快要触碰到捏着纸张的手指时,手突然松开了,燃着的一角缓缓飘落进了盆里。“王爷不必跟我道谢,只要有王爷和丞相大人在,惠妃娘娘定然会平安无腴。”
宣王看着摇曳的火光,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闪动的光芒,“阿羽。我这次慌乱了,多亏了有你。”
“王爷已然做的很好了,每个细节都安排的恰到好处,自尽未遂的惠妃娘娘,忠心念主的丫鬟,努力担保的姐妹,连御膳房为刘美人滋补的厨子都安排得当,王爷未从曾慌乱。”杨羽垂着眼帘看着点点火光,语气平静无波的说道。她心里明白,皇帝不是个糊涂的,他还要用宣王和睿王牵制慕容雄,这个平衡一天没有打破,惠妃和宣王便不会有事。刘美人一事皇帝心有疑虑是小,给了皇帝一个顺势而下的台阶是大,无论事实是否属实,过程是否有漏洞,后宫事小朝局事大,皇帝必然不会深究的。
宣王无事杨羽刻意抬高自己的话,把心中的疑问向杨羽问道:“刘府附近只是病死了个秀才?”
杨羽依然低着头没有看宣王,“是啊!只是病死了个秀才,一个月前刚死的,不知道我写的这个才子佳人的故事王爷喜欢吗?”
宣王抿嘴一笑,“阿羽的故事,很生动!阿羽未叫人把这个故事在大堰大肆宣扬,是保了刘府一家性命吧!”
“倘若宣扬的大堰城里人尽皆知,皇上必定为失了龙颜而严惩刘府的人,刘贵和他的家人虽贪恋了慕容雄的权势,却也罪不至死,因我而枉死那么多人,实在罪孽深重。王爷知道杨羽的私心,并未采用极那么端的做法,可见王爷心胸宽广。”
宣王听着杨羽平静无波的语气,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经文,“往生咒?为那个孩子烧的。”说着也学着杨羽的样子把手里得经文一张一张投进火里。
燃烧着的火光在杨羽的眼中跳动,“是啊!她的母亲亲手谋害了她的性命,我却亲手谋杀了她的名声。烧些佛经,也不知道佛祖接受不接受我们的假慈悲?”
宣王看着她渐渐有些悲伤的脸,想要开口安慰,却被杨羽的话打断。
“那刘美人,怕是有不了多少时日了吧?”
宣王愣了下开口说道:“不错,一个得过隆宠的女人失了圣心,又得不到娘家庇佑的话,是抗不了多久的。”
杨羽捧着佛经的手颤了一下,强忍着心底涌上的悲伤,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宣王见杨羽的异样,只静静跪坐在她身边,没有安慰,也没有开口询问。
空气中的气息静谧而沉重,跳动着的火光妖娆而美丽,杨羽轻轻的开口,平静的声音里,宣王听出了丝丝颤抖,“这佛经,不光是为那个孩子烧的。”说着抬头看了看夜空中不太明亮的星光,接着说道:“我长姐,叫杨芷。她以为有了帝王的宠爱就可以让皇上为我父亲报仇。母亲过世以后她便毅然决然跟着选秀的队伍进了宫,然后在那高高的宫墙里面忍辱负重的熬着,终于熬到得了皇上垂怜,在皇上面前跪着诉说了父亲的冤屈。
然后,然后她还未等到皇上答复,却得来了皇后夺命的棍棒。就在今天这个日子,她就被皇后的人乱棍打死在了回寝宫的甬道上,尸体被胡乱的埋在乱崗。她死的时候才十八岁,正是芳华正盛的时候,青梅竹马的林哥哥不消几日便白了头发。”
杨羽站起身来背对着宣王,睫毛轻颤着微微低垂,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听说,枉死的人怨气重,难以入轮回,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烧佛经给她,让她安心的走,不受轮回之苦,以后的事情,有我就够了。”
宣王起身走近杨羽身后,看着这个脆弱又坚强的女子,有种想要伸手拥她入怀的冲动。
“阿羽,我帮你报仇。”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
杨羽擦干眼泪转过身看着宣王无奈一笑,“慕容雄,怕是王爷现在的实力还扳不到呢。”
宣王看着她嘴角一扬,“阿羽怎知我不敌慕容雄呢?可听过莫欺少年穷?”
杨羽低头看着地上的倒影没有说话,神情却已不像以前那么凝重。
宣王见她未开口,轻声说道:“令姐的事情,要节哀!”
“是啊,王爷说过,眼泪是最没用的,我懂。杨羽不会失了理智的。”
宣王怔了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虽是四月,夜里还有些凉。你,早些休息罢。”说完唤紫苏提了灯笼来转身融入了夜色里。
杨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倘若以后天下乱了,宣王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已是不易,到时候怕是很难再向自己说出这么有保护味道的话了。
月亮渐渐入了云彩,杨羽轻轻闭上眼睛,”阿姐,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保佑我们能为函雪关的冤魂报仇雪恨。”
…………
睿王府里,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酒杯把酒悉数洒进了盛开的莲花下。月白衣杉的俊美男子静静的看着水面上随风轻摆的花朵,神思久远。
如今我能引温泉使莲花早开,却没有办法再送给你了,世上最悲凉的事莫过于此,若有来生,希望我们都简单快乐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