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事件
临近暑假,来东发店里寄卖东西的学生渐多,几个女同志忙得团团转,东发也没闲着,一边给大家鼓劲加油,一边施点购物卡、美容折扣券之类的小恩小惠,用以收买人心。多兰还省心,只是辛图拉了金沙三番五次嚷着让加薪水,东发不是抠门的老板,既然下面提出来,就一口应下了,至于加多少,他心中也没数,想着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再说吧。
因为太忙,答应魏小华的事情,也一直未抽出时间和李展提起,那之后,魏小华已经火急火燎地催了三四次,每一次催完,东发都急慌慌的想立即办,但眼前事一打扰,又忘到了脑后。
说来也巧,就在东发狠下心来要奔李展那儿去的时候,李展却把电话打了过来,说张凡就要毕业离京,哥几个坐一坐。
东发这才拍着脑袋想起,忙着做生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张凡李展碰面了,转眼的功夫,张凡就要离开北京,真是时间易逝、岁月恍惚啊。
闲话不叙,当天晚上,几人就坐到了一处。
听闻张凡的工作单位在穷乡僻壤的王家坳村,光屁股长大的两个兄弟都百思不得其解。
“忙乎半天怎么又回去了?”东发边摸脑袋边喝酒。
“是啊,人往高处走,你咋反着来?”李展边喝酒边摸脑袋。
人各有志,张凡的想法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对于王李二人的疑惑,他也不多做解释,只说趁年轻下去锻炼锻炼,就举杯喝酒。
虽然满脑门子的问题,但王李二人最为清楚,张凡自有他的道理,从光屁股一路走来,他们一直坚定的认为,张凡会成为他们中间最为出息的一个,甚至超越宫里村曾经的那两位县级市********,干出更波澜壮阔的名堂,这种认识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如此想着,就不再罗里啰嗦问东问西,只********碰杯喝酒。
三瓶西凤下肚,几人已经醉意沉沉,李展电话叫来自己司机,先把张凡送到学校,再送东发。
回去的路上,东发趁着酒劲尚未发威,向李展说起魏小华央求要债一事。
“魏小华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李展眯着眼睛问东发。
“我们毕竟熟一点。”东发自己分析。
“魏小华这个人不简单。”李展像是自言自语。
“履历是有点复杂,但是人还不错。”东发侧躺在靠背上,斜过身子看着李展说。
“我知道他以前跟戾宏图很熟,现在跟黄忠发关系也不一般,听说在北京地面上,他路子很多。”李展看着窗外,说话有些漫不经心。
“他有这么大能量,我还真不知道。”东发有点纳闷。
“他的底细我也不清,以后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李展提醒东发。
“他电话打了好几次,这次的事情应该能办吧?”东发想先把眼下的事情落在实处。
“应该能办,你让他明天下午到公司来找我。”李展说。
“好的。”东发舒口气,忙他算是帮到了,接下来什么情况,就是魏小华和李展自己谈了。
随后各有所忙,东发再未关注魏小华要债一事,李展也未提起。约莫个把月的样子,一次通电话,东发无意中多问了一句,李展才说那事办不成。
“是不是对方势力大,没法要?”东发揣度。
“那倒不是。”李展肯定。在北京的地界上,有势力大的,有超规格厉害的,但却没有李展害怕的。这次之所以没法要,因为魏小华理不正言不顺。
原来魏小华虽然有正经位子,却不做正经事情。
代理某保健品期间,他经常把自己加工的仿货掺杂其中,因为保健品主要是卖消费者的心理认知,效果不好说,而魏小华的仿货也不含危害成分,所以出事的概率几乎为零,加之利润很高,魏小华就壮着胆子干起来。
平时小商小贩就算看出端倪,因为拿不出证据,再者只要消费者不追究,自己又有钱赚,何乐不为,就没人找他麻烦。但这次的宝阳集团明摆了是要治魏小华,人家合同上清楚写着,出现以次充好分文不付,而这次魏小华的胆子特别大,竟有七成货物是仿货。
宝阳集团不管这些,保健品在自己的连锁店里照样出售,魏小华想要钱,门都没有,人家找权威机构的化验室对真假两种保健品的成分进行了比对,结果清清楚楚。
魏小华找急了,人家就放出话来:“实在不行法院见。”
魏小华哪敢去法院,这事要是上了公堂,最少还不判他个十年八年的,但眼看着200万打水漂他又心不甘。黑白两道都干不过别人,他就想到了李展。
虽然和李展谋面不多,但聪明的魏小华却对李展的做事风格了如指掌——理亏的事情不做,没道理的帐不要。
万般无奈,魏小华才设下为凌龙庆祝的饭局邀王东发说事。
事情弯弯绕绕,也充分说明魏小华黔驴技穷无计可施。虽然后来见面,魏小华省去假货一说,只详细讲述宝阳集团如何欠钱不还,但李展稍一调查,事情就清清楚楚,即使魏小华开出一百万辛苦费的优厚条件,李展还是以爱莫能助的借口回了魏小华。
再未见魏小华来电话,王东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便不再操心,依旧忙碌自己店里的生意,和几个漂亮或者不漂亮的女店员说学逗唱、斗智斗勇。
忽一日,东发却从腾讯新闻看到惊魂消息:黑老大李展今日被捕。内容洋洋近万字,大概是说李展早年凭借棍棒杀伐在京城谋得立锥之地,近年组织二十多人的黑社会性质团伙,通过组织赌博、暴力要债、放高利贷等方式谋取暴利,文章最后议论,李展可能要面临将近10项罪名的指控。
查事件根源,竟都是因为魏小华引起。
话说当日魏小华灰头土脸的辞别李展,就把电话打给黄忠发。黄忠发不管公司的事情,只管分钱,所以帮不上魏小华,但黄忠发热情,为魏小华引见了已经荣膺公司核心决策层的小叉子。
如同在李展面前一样,魏小华把事情来龙去脉叙述一遍,同样省去假货环节。按公司规定,小叉子不能在外面私自接活,但念在是黄忠发请托,再者当年黄忠发对落魄的小叉子有知遇之恩,于是二话不说,小叉子召集两名兄弟,在魏小华的指引下,杀气腾腾奔向宝阳集团。
见到宝阳集团的大当家后,小叉子义愤填膺批评其不讲道理、厚颜无耻、卑鄙下流,并酣畅淋漓诅咒了宝阳老总的家人和后人。宝阳老总修养极高,在小叉子雷厉风行的作风面前,丝毫不骄不躁,并示意工作人员为三人倒上新沏的普洱茶。
职责所在,使命所系。小叉子异常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是来会朋友喝茶,而是代表黄总来要债。
“一句话,钱给还是不给。”小叉子雷厉风行的作风依旧不改。
“不给……”宝阳老总舌尖探出一颗茶梗吐在杯子里,准备讲不给的原因。
小叉子心急如焚,未等宝阳老总接着说话,一把尖刀已经结结实实插进了宝阳老总的胸腔,对,胸腔,不是大腿。
五十多岁的白胖男人并没有意识到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一切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刀子已经插进了胸膛,他还习惯性的要把刚放下去的茶杯放周正。
“给还是不给。”小叉子很执着,宝阳老总已经没了气息,他还在持久而热烈地追问。
“跑吧,叉子哥。”两位兄弟的呼唤提醒了小叉子,于是三人落荒而逃。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和蠢人做朋友、与蠢人共事,这种悲哀在李展身上再一次得到验证。
在后来警察的笔录中,小叉子悲泣交加地坦陈,以前都是看李展把铁锉插进别人大腿要钱,结果一要一个准,而他因为太紧张,插错了地方。悲哀呀,这就是李展的兄弟,此情此景,我们就能理解当年诸葛亮何以挥泪斩马谡,而李展,连挥小叉子一个巴掌的机会都没有了。
事情发生后,东发使尽全力,却连李展都见不上。无奈之下,他把电话打到王家坳村,当时张凡作为王家坳村的党支部书记,正一家一户走访了解情况。
听完东发诉说,张凡知道事情重大,只宽慰东发,你也不要太急,我打几个电话试试能不能帮上忙。
第一个电话打给尹江南,尹江南那时候还在职,未等张凡说完,他直言:“这个事情我知道,现在整个北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
言下之意,事情不好办。
第二个电话打给陆斌。
第一次占线,第二次没人接,第三次陆斌才接起。似乎刚从会场出来,他压低了声音问张凡情况,待说完,陆斌说,情况我知道了,这两天等我消息。
当天晚上,陆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事情比较大,我尽力吧,蹲监狱是一定的,就是个几年的问题。”
果如陆斌所言,公诉方撤消了乱七八糟的起诉,只以连带责任判处李展有期徒刑三年。小叉子也未说是黑社会犯罪,定性为过激杀人,判了个无期,算是捡了条小命。
李展有种。小叉子犯事后,黄忠发鼓动他逃走,李展深知逃亡的滋味,权衡再三还是留了下来,对身后诸事一一交代——
一、从公司账上划出10万块寄给小叉子家里,
二、公司诸事理顺交给黄忠发,
三、所有个人财产细列数目交给赵小思,大概100多万。
诸事交代清楚,李展又不无伤感地交代赵小思,万一自己出不来,拿三十万存到银行,由银行定期给远在宫里村的姑姑转汇去生活费。
赵小思含泪点头。
进到里面,李展按照陆斌在外面稍进来的口信,只承认小叉子是自己公司的人,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其余乱七八糟的事情死不承认。经过反复漫长的程序之后,总算等到最后判决,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能有这个结果,李展心知张凡在外面费力颇多,办这些事情不可能凭一张嘴就成,于是让赵小思拿十万块给张凡,张凡明说是陆斌帮的忙,赵小思到陆斌那儿,陆斌说没花钱,只是欠了朋友人情。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