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志者事竟成
乐池失踪后,东发整日郁郁寡欢,坐在店里不是打游戏就是发呆,一日日就那样往过混着。多亏辛图和多兰干练,即使东发不指手画脚,他们也把实体店和网店干得风风火火,一点不少为他们饱受精神摧残的王老板赚银子。
实体店雇员工的事情一拖再拖,最后辛图以辞职相威胁,东发才不得不发了话:“有合适的你就招过来吧。”
辛图办事效率奇高,话毕次日,一个眉清目秀、娇小玲珑的姑娘就被领到了王东发的面前。问过姓名年岁,看过身份证,东发点点头,算是小姑娘应聘成功。
出于礼貌,当晚王东发做东,约辛图、多兰还有新到的金沙吃饭。在附近的“辣味湘”,几人点了荤素汤,并要了啤酒,桌面上,辛图多兰除了热烈欢迎金沙的加盟外,还拐弯抹角开导东发。
种种事端下来,他们当然看懂东发对乐池的一往情深,怎奈世事难料,谁都没料想会冷不丁生出这样的祸端。女士们对于乐池并不同情,觉得她自作自受,倒深切怜悯东发的单纯和痴情。
“多喝点酒,过去的事情就都忘记了。”辛图举杯敬东发。
“举杯浇愁愁更愁啊!”东发仰头一饮而尽。
“都过去了,开心点。”多兰劝慰。
东发没接话,照例一饮而尽。
“谢谢老板要我,我一定好好干。”金沙娇小,说话也伶俐。
“也谢谢你,我们一起好好干。”东发仍然一饮而尽。
东发少言语,气氛就僵着,饭也难吃热烈,一个小时不到,大家就匆匆散了,美女们要送喝多的东发,东发甩胳膊只说没事,自己一摇三晃往回走,中途某处,哇哇吐过之后,东发就再迈不动脚步,倒在路边的绿化带旁呼呼喘着气。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呼天抢地的闹腾开。
闭着眼睛摸了半天,却找不到手机,直到铃声停歇,东发才从手包的夹层里翻出来,正要看谁,执着的铃声再次响起,东发眯着眼睛细看,却是魏小华。
“喂……”东发有点大舌头。
“又花天酒地去了?”魏小华调侃东发。
“什么花天酒地,你冤枉人。”东发电话这头嘻哈笑着。
“明晚有安排没?”魏小华问。
“咋了,你准备安排一下?”东发笑问。
“对,不知能不能请到大驾。”
“没问题,魏总做东,我跑步过去。”
“跑步不用,您能来我们就荣幸备至啊!”
“说说时间地点?”
“明晚六点半,西明路的潇湘酒楼3包。”
“好,明晚见!”
“明晚见!”
挂完魏小华的电话,东发的酒醒了一些,转身拍打身上的秽物时,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多兰?”东发有点疑惑。
“王哥你没事吧。”确是多兰,见东发看到她,就一个快步奔过来,搀了还有些晃悠的东发。
“你怎么……?”东发想不明白多兰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刚准备回呢,担心你喝多酒不认道,就赶过来看看。”多兰一面说着,一面替东发整理刚才被蹂躏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我没事,我没事。”东发这样说着,心里却暖暖的。
“还没事,刚才都摔倒了。”多兰抢道。
“没留神,不妨事。”东发有点尴尬。
多兰执意送东发回去,东发却说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让多兰先走,多兰才不听他的,两手半搀半抓着东发,强行朝前走去,东发只能依着她走,心里感觉怪怪的。
酒似乎真能消愁。次日晨,东发一扫往日颓败,生龙活虎忙活开了,盘点、码货、造表一样不含糊,抽空还带着金沙参观了精致却内容充实的店容店貌,口授工作期间的“五个不准”、“八个必须”、“七个要做到”等等规章制度。
多日不理朝政,虽是个小店面,需要处理的七七八八却很多,直忙得东发四脚朝天、满头雾水。
临近晚饭打一客户电话时,才记起魏小华约他今晚吃饭一事,拍拍脑袋赶紧整理着装,一刻未敢耽搁,赶到包间时将将六点半,一圈七八人都已就位。
“龙子?”东发一眼就瞥见了他的昔日舍友凌龙,很是惊奇和激动。
其余人要么是当时学校的熟识,要么是魏小华圈子里的人,东发偶尔能照上一面,只这凌龙,因为性情、志向与周边人迥异,所以虽在同一宿舍,却只友好相处,未有深层次交集,离校日久,再见同窗,东发难免生出激动。
一圈坐定,魏小华才在酒桌上宣布一个重量级的消息——魏小华考上了北京B大学的研究生。
“太牛逼了吧!?”一桌人都跟着激动不已。
他们的激动也在情理之中,这帮人跟王东发魏小华一样,虽说也是个大学生,斗大的字难识几个,只嘴皮子厉害,学校未出就游荡江湖、赚钱糊口。再说东发们上的那所大专学校,建校以来尚未有英语四级通过者,直到凌龙的出现,建校以来,尚未有英语六级通过者,直到凌龙的出现,建校以来更没有考上B大学者,直到凌龙的出现。此时此地,碰到如此牛逼的凌龙,他们当然由衷敬佩、顶礼膜拜。
“来,跟我们的龙哥喝一个!”世道多变、人心不古啊,一听考到B大学,“龙子”立马就变成了龙哥,大家当然立即响应,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酒到酣处,场面愈加热闹起来。
先是魏小华一往情深的回忆起学校时所知凌龙的往事。
魏小华说——
那时候我们都是花上一笔学费混进学校的,是吧东发,东发比我识的字多,但和我也一个球样,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进的那个学校也不用说,一看身边的同学就知道,没几个踏实孩子,聚一起咋看咋觉得自己是进了收容所之类的地方。就在此时,龙哥出现了,当时龙哥和现在没法比,说句实在话,当时的穿着不是很好,最起码和当时的北京城不相称,但就是龙哥,一进校门就没耽搁过时间,是吧东发,一个宿舍住了那么长时间,我们啥时候见过龙哥逃课,我敢拍着胸脯说,龙哥没有,甚至迟到早退都没有。那个时候虽说我不是个好学生,整天迟到早退、贩东卖西,但对龙哥的学习精神深深敬佩并深受鼓舞,大冬天的,在教室学到熄灯,回到宿舍还不尽兴,埋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书,这啥境界,听说周末还到几个好大学蹭课听讲座,我当时就告诉自己,有志者事竟成,龙哥肯定能折腾出一番天地,果不其然,龙哥今天把亮堂堂的成绩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有脸,以后出去吹牛皮说,我同学在B大学如何如何,牛逼啊!
话说都这份上,魏小华先是和大家共干了一个大的,随后拗不过众人坚持,又单独和凌龙走了一个二两杯子的。
凌龙不胜酒力,几杯下去,也少了往日的矜持,开始深情表白。凌龙踉跄着说——
这么多年来,还要谢谢兄弟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刚到北京我那叫一自卑啊,交完学费,饭钱都不知道在哪里,家里春收夏种,一年也就能收入个两千元不到,还要供弟妹上学,管住一家人的生活,再难有钱寄给我。没办法,只能自谋生路,出门带家教,人家一问是咱们学校的,理都没人理我,干其他活又没门路,01年刚入学那学期,你们没人能知道,我干饿了两天。现在还记得,那时候东发给我带过一次饭,是他在食堂吃中饭见我没来,顺便带回来的,我没钱,却要做出掏钱给他的样子,幸好东发放下饭就出门了,免了我的尴尬。那之后,我想着干点其他能挣钱的活,一没力气二没技术,迫不得已,坐几站公交车到外面捡破烂,虽觉得丢人,却饿不死了。挣点钱,办了个B大学的假学生证,才开始在外面带家教,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名正言顺考成B大学的学生。为此,在学校的几年我憋着劲要弄出个名堂,白天带家教,晚上加班自学,有时实在太困熬不住,我就狂闪自己耳光,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我一直就想,古代人能做到头悬梁、锥刺股,为什么我就不行。今天我考到B大学了,我把事情弄成了,能弄成事,我感谢在座大家,感谢你们那几年没鄙视我、没小瞧我、没伤害我羸弱的自尊,我也感谢自己,能狠着心一条道走到天亮,谢谢,谢谢!
凌龙仰头自己喝了一个二两杯子的。
其他人立即起身,一边喊着“有志者事竟成”,一边仰头随凌龙把甘冽的白酒倒进口里。
饭局结束,其他人三两搀扶踉跄离去,魏小华虽也已经晃晃悠悠,却头脑清醒,强行拉了东发和凌龙留下,说是去附近一家新开的浴场放松一下。
下车抬头,浴场有一个抽象的名字——“三个火枪手”。
名字有点怪怪的,东发思忖,洗浴的地方取名火枪手,是不是暗指来此地洗浴的人都能打枪。想到此,东发忍不住笑了,魏小华问他笑什么,东发顾左右言他,只说这里装潢不错。
“那当然,上周刚开的业。”魏小华不无自豪。
浴场的大厅很宽阔,所见之处全都被黄金的颜色包裹着,暖黄色的真皮沙发摆在进门处,四位面容清新、着装豪放的女子巧笑着问候每一位进门的宾客。
凌龙显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手足无措,谨慎跟在魏王二人身后,循规蹈矩按着他们的动作换鞋、领钥匙、换衣服,直到融入浴场赤条条的人潮,他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缓一些。
洗浴过后,魏小华在浴场要了个包间,几人简单用完免费的自助晚餐后进到包间,东发仔细看,里面竟不同别处只有简单摆设,而是一室两厅,有点家里的感觉。
魏小华提议打会儿麻将,凌龙说不会。魏小华笑着说:“不会就学嘛,我给你找个老师。”
魏小华挂断电话少刻,就有敲门声响起,东发起身开门,却见是两个着半透明丝质短裙的年轻女子,笑嘻嘻挤进屋子的同时,把手里领着的一个文件箱般大小的箱子放在沙发一角。
“三位先生啊,要不要再叫一个妹妹?”弄不清楚谁做东,站在前面那个颠着硕大胸脯的女子环视三人问。
“暂时不用,找你们过来打麻将,这样,我这位兄弟不太会打,你们两个一个上桌,一个给我兄弟当老师。”魏小华指指凌龙,言简意赅地为两位女子安排完了工作。
两人稍一谦让,瘦女子坐到了麻将桌上,大胸脯女子拉了凳子,热情奔放地坐到了凌龙身边,凌龙第一次摸麻将,动作迟缓,大胸脯女子就拾起身来替他摸牌打牌,女子每一弯腰,小孩屁股般的****就明晃晃耀进对面东发的眼睛里,很熬人。
凌龙更熬,在进入东发眼睛的同时,两团火样的软肉在他的胳膊和肩膀上蹭来蹭去,牌没打两圈,凌龙已经大汗淋漓。
不带钱玩,未等凌龙学会,几人就觉得没意思了。
“这样,我们休息一会儿吧。”魏小华提议,随后对大胸脯女子说,“你给我这个兄弟按摩一下,他累了几年,今天好好休息一下。”魏小华说的兄弟指凌龙。
“大按还是小按?”女子一边拎起放在沙发边上的家具,一边征询魏小华意见。
“这种事情你跟我兄弟商量着来就行,又不是给我按,问我干啥?”魏小华一脸怪笑地回应。
女子会意,领着凌龙进了一间屋子。
魏小华示意瘦女子带东发进另一间屋子,东发摆摆手说:“算了,今天喝酒太多,就不按了。”
“那也好,正好有个事还想向你汇报一下呢。”魏小华摆摆手,瘦女子提起自己的东西出去了,脸上明显不悦。
“别汇报了,有指示传达就行了。”东发端一杯菊花茶笑说。
此时需要穿插介绍一下魏小华的近况。
经过不间断的折腾和折磨,现在的魏小华已经成功跻身为某高档保健品在北京地区的总代理,同时还开了一间投资100多万的中型超市,不敢说富甲一方,但在北京地面上至少也算是个中产阶级。
魏小华当晚说的事情有点难办。
很多年后王东发还悔不当初,他说不应该吃那晚的饭,不应该随了魏小华一起去洗浴场,更不该随便就答应了魏小华。很显然,王东发吃了饭、洗了浴、承诺了魏小华,当然最后是害了李展。
魏小华的事情听起来并不复杂。
西城区的宝阳集团去年底在他手里拿了200万元的货,立有字据,说三个月后付清货款,可如今半年多过去,对方却耍赖不还。
“这有啥难的,让李展帮你要去。”王东发硬邦邦的承诺就撂下了。
“那还得你帮着说说,至于酬劳,他们该怎么就怎么。”魏小华感激地抓住王东发的手,一片诚心。
“好,我让李展给你让点折扣,都是兄弟。”东发很豪爽。
“谢谢兄弟,以茶代酒了,回头专门设宴感谢。”说话功夫,魏小华就把一杯菊花茶仰头饮尽。
当晚魏小华结账,三人共消费1800多元。
东发清楚,凌龙不光要了“大按”,而且要了“最大的按”,所谓“最大的按”就是江湖上一度盛传的“莞式服务”。几人从洗浴场出来,已经凌晨三点,再无多言,各自打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