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总是短暂
王东发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一边琢磨正面进攻乐池的最佳方式,一面偷闲打听李展的下落,茫茫京城,到处是人,终得不到丝毫的音讯。
魏小华给王东发支招,说现在时兴人肉搜索,并手把手教导如何在“百度”里面找人,王东发用自己名字练手,搜出一个通缉犯,两个假冒产品经销商,有点扫兴。再搜李展,孤零零留存着当年陌生人留下的帖子:“有谁知道李展在哪里?”
“是啊,李展在哪里?”王东发自言自语。却难有结论。
直到三个多月后,李展才又出现在王东发的生活里。
那日恰巧是乐池的生日,东发一大早就跑到就近的花店,花二百块钱预定了一个巨大的玫瑰花簇,嘱咐店主12点整送到东发易物乐池的手里。东发是精明的,他并没有在花簇里留下“生日快乐”之类的卡片,也未埋藏“我爱你”之类的庸俗语言,毕竟进了城,他也独创了一些哄骗女孩子的新奇花招。
11点50分,花还没有送到,看看门口,想着即将发生的巨大事件,向来收放自如的东发竟汗涔涔地紧张起来。
“请问哪位是乐池?”准准的12点,穿着红马甲的送花小男生站在了东发易物的门口。
“我是!”乐池作答。
同一时间王东发、辛图、多兰也抬眼打量红马甲小男生或者那簇火红的玫瑰花,心里各有所思,当然,心理活动最为紧张的当属王东发。只有他最清楚,再过几秒钟,就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我在遥望,月亮之上……”
真是活见鬼,在这节骨眼上,王东发别在腰眼里的手机突然野马开疆般地吼叫起来,把聚精会神的王东发吓了美美一跳。
“喂,谁啊?”王东发没好气的接听电话,带有几分不悦甚至恼怒。但随即,他僵硬的脸庞舒缓开来,眉眼有了笑容。
不是别人,正是李展。
两人嬉笑怒骂一通,待挂完电话,红马甲小男生早已离开,那簇玫瑰被乐池随便放在角落里,这是一个冷冷的女子,她没有其他女生收到礼物时那种缺斤短两的兴奋,而是漫不经心的,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东发有点失望,却也自我安慰:“许是玫瑰来路不明的原因。”
去球,不想了,再另寻机会吧。
未到周末,王东发就把电话打给张凡,相约一起到房山看望李展,张凡这次还算干脆,稍作迟疑,便答应了。
地方虽偏,但“马继武生猪养殖厂”的招牌却显眼,所以并没有费太大周折,张王二人就找上门来。
此一时彼一时。经过几年的可持续发展,老马的养殖场已经颇具规模,养殖圈舍全部更新成现代化的,猪仔的存栏数量也突破了1500头,而且老马稳扎稳打,还在继续扩大规模。
“老马叔,你这是要垄断北京的猪肉市场啊!”王东发参观完猪兵猪将,握着猪司令老马的手异常激动。
“咦,这才多大个规模,都不够北京人塞牙缝的。”老马哈哈笑,貌似谦虚,实则骄傲。
“要我说啊!”商业新星王东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为“马继武生猪养殖厂”建言献策,“你们现在不光要养猪?”
“还能干啥?”老马问计。
“你想想,养猪只赚个中间环节的钱,除此之外,上游有饲料市场,下游有屠宰销售市场,哪个不创造红灿灿的票子?”东发语重心长。
老马笑而不语。
小吴接了话茬:“道理不假,但这些样样都牵扯人力物力财力,莫说我们没有这些本钱,就算有,也是分身乏术,弄不好就会血本无归,甚至把这个生猪养殖厂搭进去。”
张凡表示赞同:“术业有专攻,有些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东发还是感叹:“手边的钱没法赚,心疼啊。”
“世上的钱还能让一个人赚完?你赚一点,我赚一点,这样才能和谐吗。”老马侃侃笑谈。
关于此话题,老马事后对东发讲起另一原由。这些年养殖厂的饲料都由附近一家刘姓经销商供货,几年下来,刘老板虽说在老马这里赚了些钱,但小吴日久生情竟和刘家的独生女相好上了。
“你说说,以后那饲料代理点还不是咱自家的?”老马老谋深算。
有朋自远方来。不等李展张罗,老马小吴已经洗肉剁菜,满满当当搞了一桌子吃食,小吴之前电话叫来自己娇小玲珑的刘姓女朋友。
“好朋友来,前三杯都闷了。”老马端着能装二两白酒的高脚杯,一上来就吓人。
“三口一杯吧,这个也太有点多了。”东发自诩酒量还行,但见老马这阵势,还是有点怯场。
张凡不消说,更是一脸为难。
“兄弟们在一起,有啥多不多的,高兴最重要。”话一说完,小吴自顾仰头把二两酒倒进嘴里。
“没事,喝——喝——这酒度数不高。”老马一边劝众人,一边带头表率,也一口喝干。
再扭捏就有点不像话,李展陪着张王二人走了一个。
这边男人们把酒谈天,那边赵小思和小刘叽叽喳喳不知耳语些什么。
东发余光扫去,觉得斜对面坐的已经不是当年东望校园里那个疯疯张张、无所顾忌的赵小思了。平静了、朴实了、沧桑了。这是东发脑袋里能够搜索到的词语,联想到道听途说来的赵小思的种种际遇,眼睛一热,竟有泪水涌出。
这次来,东发不若之前那样排斥赵小思,他们平淡地打招呼,没有爱恨情仇,没有相见眼红,只是似隐似现的淡淡一笑。
重走江湖的李展铩羽而归,此时坐在酒桌上,话少。只听老马东发们天南地北神聊,偶尔有谁提议,就端起酒杯喝上一回。
老马是有理想的,他放下屠刀,没有立地成佛,却是干起养殖的行当,当时没有人看好他,不论李展还是小吴,都坚定认为这是一个老人聊度余生的无奈选择。三年时间,老马的身家已经接近百万,而且仍在升值,这是老年人老马的成绩单。
小吴退出江湖后开始跟着老马干,亲兄弟、明算账,开始他只从老马手里领固定工资,后来老马强行摊给他二成资产,养殖厂算是两人的,如今,小吴抓外面、老马抓里面,二人相得益彰,养殖厂风风火火,借着工作的机会,小吴凭着一表人才,顺手搞定了刘家闺女,如今正为小吴入赘刘家还是小刘嫁到养殖厂磋商待定。事业爱情双丰收,摆在原武警战士小吴面前的,无疑是一条金光大道。
相比之下,唯有李展暗淡。
从东望镇出走后,他一路打打杀杀,原本以为能够凭借一把铁锉行走江湖,博得锦衣玉食,人人敬仰,不想到头来竟逃不过被欺骗、被追杀的命运。
在最沮丧的时候遇到赵小思,这是李展最不愿意的,没办法,面对水火之中的赵小思,他别无选择要伸手相助。之前,如果说因为配不上、或者不愿意连累赵小思而排斥赵小思,那么这一次,他决定爱这个女子,全身心的爱,不管不顾的爱。
生活就是这么令人难以理解和不可捉摸。时过境迁之后,赵小思对李展却不似之前那样热烈了,她依着他、顺着他,却显而易见,不爱他了。
不爱他,不是他的错,而是她的自责。赵小思是一个看似豪放,却把三从四德刻在脑子里的女子,碟店里的义无反顾是因为她认定了李展,要把自己那样交出去。和阿龙的不伦之爱是因为他放弃了自己,绝望后的无奈之举。
再遇李展,她惊喜,却更是自责。她想爱,却一次次严厉地告诫自己,被玷污的身体和灵魂,再回不到以前的纯洁,没有资格谈爱。
李展承诺娶她,相守一生,无奈只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得不到回应,李展闹不清原委,只痴痴坚持着。
再次来到养殖厂,生死之交的老马小吴自然不排斥李展,真心实意想留他下来一起创业、一起把养殖厂干大干强,李展未说是,也未说否。他心里焦灼着,一方面有他未竟的江湖事业,一方面却想给赵小思一个温暖安定的家。
马吴二人知他举棋未定,也不催促,只耐心等待。
那晚的酒喝得畅快,七八瓶西凤都已见底,桌上杯盘狼藉,几人横七竖八相扶醉倒,不知今夕何夕。
次日晨,张王二人还有些晃晃悠悠,李展相劝再留一日,无奈各有所忙,早饭后不得不相扶离去。
小吴每日联系买进饲料和生猪销售等一干事物。
老马留在猪场负责圈舍打扫和猪们的一日三餐,当然,猪场雇有小工,脏累活并不必亲力亲为。
李展无事,每日拉了赵小思在猪厂周围走走转转。
他们常常说些东望旧事,当然有些话题必须选择性回避,也说些离开东望的经历,赵小思不回避,一五一十讲来,每到伤心处便泪流满面,李展抱了她有爱恋、有自责,更有不忍。
对于李展相守一生的邀约,赵小思依旧不回应。
李展不管她如何,自己心中有杆秤。年少失家,内心冷却,他不爱人,人亦不爱他,除过姑母,唯有赵小思熊熊烈火般烤热过他的心,唯此,他就要装这个女子在心中一辈子。
秋风一日凉过一日,直到泡桐树冠光秃秃的时候,小吴和小刘漫长的婚姻拉锯战终于有了结果。
刘家父母拗不过小吴已经耕田播种的既定事实,不得不改辙更张,同意任性女儿下嫁到猪厂,至于嫁妆,刘家父母出人意料地大方,放出豪言,刘家的就是吴家的。
老马说,这是一场完胜的较量。
完胜倒不在于小吴可以继承刘家的全部家当,而在于小吴不是嫁出去,而是娶进来,虽然在李展赵小思看来,只要人家真心相爱,这些都无所谓,但老马坚决地说,差别大了。
婚礼很热闹,小吴这边虽然没有什么亲戚,但老刘家所在村子几乎是倾巢出动到猪厂为新人祝福。
天很冷,但刘新娘坚持穿婚纱,在白色婚纱的蕾丝花纹里,她微微隆起的肚皮若隐若现,这些并不妨碍婚礼的热闹场面。
老马证婚,李展统筹吃喝一干事物,大家各有所忙。
小吴对于敬酒来者不拒,不几时,便被刘家的姑亲兄弟们灌翻了,老马李展作为男方家人也未能幸免。
那一晚,醉醉的李展抓住赵小思的手一直哀求:嫁给我吧,嫁给我吧,直到沉沉睡去。赵小思和衣躺在李展的床边,泪眼模糊的她,看见醉酒的李展也是满面泪水,枕头湮湿了一大片。风高月黑,冬夜宁静,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猪厂闲呆了几个月,李展经济陷入窘迫,马吴给钱,自是不要,他觉得吃住在此已经很是抱歉,又怎能收受别人钱财,虽然马吴没把他当外人,但李展已经有点在猪厂呆不下去了。
年前小叉子的突然出现,更加坚定了李展离开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