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
元月份的《我说》尚未编完,寒假就急匆匆的来了,张凡不得不耽搁了几日,才拖着行李往家赶。
未等父母嘘寒问暖的话说完,张凡就打了个招呼急忙赶往镇上坐车。不为别事,专程前往百里外的频阳县全庄村造访陆斌。坐汽车倒摩的,折腾三个多小时,赶天擦黑的时候才摸到陆斌通信地址上写的“全庄村”。
一通打探下来,张凡气馁了。原来就在上个月,陆斌平步青云一下子从村党委书记的位子上调秦西省委办公厅。
“秦西省委办公厅?”张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又不得不信,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陆斌身上都有情可原,谁让他是陆斌呢。
原本要给陆斌一个突然袭击,不想却扑了空。张凡赶紧拨陆斌手机,响了半天,对方却不接。张凡非常沮丧,天已黑尽,走也走不了,他只能说明来意在老乡家里借宿一晚。
约莫一个小时后,陆斌的电话回了过来。
“不好意思,刚才开会。”陆斌在电话里连声抱歉。
“这么晚还开会?”张凡强打精神。
“是啊,正要告诉你呢,我已经不在频阳县了。”
“知道,上调省委办公厅,对不对。”
“啊,你知道?”陆斌惊讶。
“我现在就在你们全庄村。”
“你怎么在全庄?”陆斌不解。
“废话,当然是来找你,不想扑了空。”张凡半是戏谑。
“实在对不住,这样,你晚上肯定回不去了,我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
“不用,我已经在老乡家里住下了。”不等陆斌说完,张凡实情相告。
“好,那你踏实住下,明早八点我开车过来接你。”
“这,就不用了吧。”听陆斌这么一说,张凡倒不好意思,他原本想着与陆斌在这穷乡僻壤会上一面,不想陆已上调,就只能寻思开学途径省城见上一面,不料陆斌说风就是雨。
八点未到,陆斌自驾一辆白色丰田越野车已经停在了村部门外。从车里下来,陆斌未及和张凡说上几句话,早起洒扫庭院、喂羊择菜的老乡们就七七八八地围了上来,有的叫陆书记,有的叫小陆,都是十二分的亲切。
满脸沧桑的村长最是激动,握着陆斌的手一个劲的强调:“这么多人和我搭班子,你是最能耐的一个。”
陆斌唯唯点头,既是谦虚,也是认可。
陆斌出息了,整个全庄村都扬眉吐气,这种扬眉吐气既有功利性,又不可避免的充满了向往。当下他们对外可以宣称村里出了个省官,将来娃娃上学什么的说不定还能七扯八扯拉上关系,农村人眼短,不管虚的实的,心里都装着这些。
八点钟正是户户点火、家家冒烟的时候,陆斌赶上回来,村里人哪能让他饿着肚子回去,这不符合热情厚道全庄人的待客之道。于是你家拉我家请,好不热闹。
实在违拗不过,陆斌只好拉了张凡到老村长家里吃饭。
想当时陆斌初到全庄,只几顿饭就看尽了老村长儿媳妇的脸色,今非昔比,这回陆斌乌鸡变凤凰,当然成了老村长家里的贵客,莫说村长热情的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就是老吊着一张驴脸的儿媳妇,这回也是面带桃花、分外殷勤,一口一个“大兄弟”,叫得陆斌很不自在。
为了不折不扣地体现热情,大早上的,老队长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陈年五粮液,非要喝两杯,还是陆斌死死抓住酒瓶制止了,说大早上喝什么酒,要喝老村长到省城了他请客,老村长客气两下,也就将酒收了,重新塞入箱底。
农村早餐简陋,充其量稀饭馒头加上几个小菜,所以半个小时的功夫,陆张二人就饭毕告辞,老村长强留未果,只能恋恋不舍依依作别。
频阳距省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陆斌滔滔不绝,从在全庄村的点滴琐事一路讲来,并且刚到省委办公厅怎样闹笑话,并且短时间内迅速适应种种。
张凡琢磨陆斌毕业前侃侃而谈如何要在农村大干一番,而今仅仅过去半年时间,为何耐不住寂寞调往省上。话题太敏感,张凡不知如何提起,如鲠在喉,很不自在。
不想陆斌自己很快转化到这个话题上。
“本想在农村多干一段时间,不想这满打满算还没有半年时间。”陆斌自己感慨。
“那你为啥这么快急着调省上?”张凡接了陆斌的话头。
“因为我觉得在村里的使命完成了。”
“使命完成了?”张凡不解陆斌所指。
“对。”陆斌看一眼张凡接着说,“本以为中国的三农问题很复杂,刚到全庄的时候,我也的确遇到太多没办法处理的事情,但时日一长,我发现了一切问题的症结所在。”陆斌卖了一个关子,等待张凡开口询问。
张凡并未接话,他在等待,或者在寻思陆斌所说的症结。
“你知道是什么吗?”陆斌自问自答,“只要村级或者上级领导不贪财、不烂权,切切实实运用手中权力帮助老百姓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问题,老百姓就信赖你、支持你。”
“这是当然。”张凡表示认可。
“可事实上,现在能两袖清风********为老百姓办事的领导干部少之又少,或许因为我接触层级太低的缘故,反正是没见过。”陆斌看似有些愤愤。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张凡调侃。
“那些人才不这么想,好不容易把权力攥在手里,他们就可着劲用权力惠泽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不择手段将权力变现,哪还有工夫惦记老百姓。”
“那你可以一心为民给他们做个榜样。”
“我也这么想过,后来才发现这种想法太天真,像我这样的人生活在那帮人的圈子里,只能是异类、是怪物,是要被排斥的。”
“所以你离开?”
“这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呢?”
“我试图在更高层面改变这种现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必须放手一搏。”
张凡望着文质彬彬的陆斌,知道他没变,还是那个高擎理想大旗热血贲张的青年。同时也感叹,也只有陆斌这种家世的人才能想高就高、想低就低,真正是为理想活着,而更多这般年纪的人,即便有理想有追求,却不得不为一日三餐奔波忙碌。
张凡自觉相信,大抵他赶不上陆斌那般洒脱得意,有了如此念头,又不免生出沮丧。
到了省城,陆斌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约来一帮校友,并在酒桌上一一介绍给张凡认识,这帮人里,有政府官员,也有生意人,有四五十岁年纪的,也有而立青年。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单从外貌就能品出,这帮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张凡不解,陆斌到省城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竟一下子就和这么多人搭上线。
陆斌显然看出他的疑惑,介绍说,政治大学的校友会是省城成立最早也是规模最大的校友会。其他人也帮腔,是啊,只要是政治大学毕业的,在西安市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一顿酒喝下来,张凡才意识到刚才老校友的话并非吹牛,上至某省领导,下至各行各业,政治大学的校友在政在商都有一大批佼佼者,若关系紧密,办成一件事情还真不是难事。
在西安逗留几日,年关日近。陆斌强留张凡多呆几日不成,便驾车送他回宫里村。
与陆斌一番交谈,和众校友一顿酒饭,引来张凡诸多思考。
年未过完,张凡便匆匆赶往学校,对假日期间的所思所想奋笔疾书,随后,《理想如何植根现实》、《政大学子在西安》等一批文章陆续出笼。着重讲述了自己假期的见闻,并有针对性地评论分析。
胖校长对此期《我说》的评语不几日就张贴在了阅报栏里:“直陈时弊,鞭辟入里,是值得青年朋友一读的好文章!”
此时的张凡并未沉浸在被肯定的喜悦中,他在急切等待毕业来临的七月,他迫不及待要融入实现人生理想的宽广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