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谷道狭窄处仅容一辆稍宽大些的马车通过,宽敞处又可供陈几一行人架设营地。此时整个谷道中乱作一团,许多马匹的缰绳被驾车人牢牢的握住,但那些马儿仍然非常的不安,试图摆脱钳制从而远离威胁到它们生命的东西。
一块块巨石夹杂着大量的泥土崩塌下来,客来山庄的人们四处奔走试图稳住局势。
陈几听到青梅的尖叫,赶忙从车厢中探出身来,大声问道,“怎么了?”但还未等到回话,视野中划过人影,那身影窜上营地上空,那人正是青叶,只听她冷静的说道,“诸位不要慌乱。”待全部人等都注意到这里后才道,“事态紧急,没收拾好的行李全部丢下,即刻出发。”她顿了顿,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是山崩,或许还会有泥石流,此地不宜久留,这便出发吧。”
青叶显得不急不缓,语气中也是平静淡然,这让慌乱的众人心里安定了许多。山庄中人的执行力也非常强,只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有了启程出发之态。
陈几让青梅就近上了他所在的马车,接着焦急问道,“你姐呢?”青梅脸色有些苍白,回道,“姐姐在最后面,宗主的骨灰放在那里。”
陈几连忙出了车厢直起身子,视线越过蓬顶,只见一袭水蓝色衣衫的林黎花抱着骨灰坛坐在最后一辆马车车架上。那里是山崩最严重的地方,大块的岩石落了下来,堆积在那辆马车旁,堆得越来越高,马车周围被琉璃之墙保护着,将所有的石块挡在外面。
只是那匹拉车的黑色骏马左前腿异样的扭曲着,半个马身匍在地上,它的眼神显得非常的痛苦。
陈几心中甚是焦急,大喊一声,“林铿......”
“何事?”
“救人!”
林铿此刻正搬着行李,听陈几一声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将行李扔在地上,迅若闪电冲向队尾。
山崩越来越厉害,两侧的崖壁像是要倒倾而下,将谷内的一切全部埋葬。人们尽力躲闪着石块,躲不掉的也只能发一声喊鼓荡真元劲力推开。但若等到整个悬崖压下来,到时再留在谷底怕是就十分危险了。这等天威,实在让人们难以抗衡。
“泥石流!”人群内有人大喊。只见一股股黑灰色洪流裹挟着巨大的岩石从崖壁上奔涌而来。昨日里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那些雨水积在谷道上方、悬崖那边的山林里,而后杨啟风林铿两人在这谷里厮杀着、龙牙刀在这谷里发着狂,这种种都已对悬崖的稳定程度发起了挑战。经过这一夜的酝酿,崖壁内里的压力早已超过了其所能承受的极限。
“青叶!弃车!”陈几大喊着。
此时林铿已与妹妹一并来到了陈几这儿,只是林黎花时时回望,那匹黑色的马儿长嘶着淹没在石堆里。
“弃车!各自飞渡出去。”青叶一边指挥着一边伸手一托,包括陈几所在马车在内的三辆车马缓缓腾空,接着青叶一个转身,躲闪着石块加速飞渡而上,那三辆车马也跟着骤然加速,紧随着青叶。其他人见此,有能力的也想多挽回些损失,没能力的只能自保。而那些只能求得自保的人神色悲伤的抚摸着马儿拥抱着马儿,然后解开它们的缰绳,大喊一声扬手拍在马臀上,马儿长嘶一声,顺着谷道绝尘而去。此后如何,但求天佑。
不过一炷香功夫,众人皆已出了那条谷道,此刻在远离峡谷的一片高空中,众人默默的注视着。只见那原先颇为便捷的由关中直达南方的峡谷,已经被泥石之流和山体碎片填平。空气中有着泥土的腥味和一些微不可闻的血腥味,而众人也好像能够听到那些被抛下的马儿的惨嘶之声。那些马匹中有一些是这些人中的某人的爱驹,此刻不得已抛下它们,许多人都有些感伤。
这般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停留在一条河流边,扎下营来,安抚着救下来的几匹马。
青叶召集着众人,见最严重的情况也不过是轻伤,故而松了口气。过了片刻她才说道,“诸位,我与大小姐等人打算去庄主的故乡沂水镇,让庄主能够魂归故里。虽说沂水离此地也算不上远,但大家也看到了,我们折损了不少车马,行动起来非常的不便。况且去往沂水也不需要多少人。
“故而大伙在这里就散了吧,他日想要去沂水祭拜庄主,随时都是可以的。这一路行来,也辛苦大家了。”
这让大家一阵的哗然,“青姨说得哪里话,什么辛苦都是应该的。而且我等也想要去沂水,就算没有车马,走过去飞过去都无妨,只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是啊是啊。”
青叶稍稍沉吟,还是坚定的道,“无需多言”又扫视着一众人等,方才笑道,“我等从青渠山出来,恐怕有许多视线盯着我们,人多反而行动上受限,倒不如化整为零,各行各事去来得好。”
“这......”
“青姨说得有道理,虽说一路行来并没有遭人追杀,但难保有人设计个圈套等着我们,倒不如就此散了吧。”
“也对......”
许多人考虑着,最后仍然是一致同意就此散去。
“那么,来日方长,大家也请多多保重。”青叶温柔地笑着,“也托大家对青叶等人的去向保密,不要教他人知晓了。”
“这个大家都省得,青姨客气了。”
陈几靠着营地旁的一棵树站着,看着许多人收拾着行李各奔东西,扬长而去。
青梅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
“多少年没喝过药了?还是那么让人讨厌。”陈几皱眉递回了饮尽的空碗。
青梅站在他旁边,也看着那些逐渐离开的人,问道,“你们也打算今天走吗?”
“是啊,从这里分开能走最近的路线。”
“你不觉得遗憾吗?”青梅意有所指。
陈几轻轻地摇着头,有些出神,也不说话,谁也不能明白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你看。”青梅伸手指着什么。
陈几顺着所指方向望去,见到霍远山收拾好行李,缓步走到正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的林铿身前。林铿察觉到有人到来便睁开了双眼。
“咱俩的仇怨来日再算。”霍远山冷冷的道。说完就转过身去,林铿仍然平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在此之前好好留着这条命。”霍远山头也不回,话音未落就抬步朝着一个方向远去。林铿听他说完,又缓缓的闭上了眼。
而青叶此时正与顾羽站在一处,远远地看着树下的陈几和青梅。“不知尊主会不会改变想法。”“先生对于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他只是缺少理由。”青叶脸色有些异样的殷红,此刻一句话说出口便无声地作咳嗽之状。这让顾羽非常的担心,关切的看着。青叶注意到之后微微一笑,“没什么大碍,陈年的旧疾,治也治不好,死也不至于。”
顾羽轻叹,“还是再开个方子吧,到底能够好受些。”青叶点了点头。
陈几见到了许多临行告别的场景,心里有点微微的触动。他注视着河畔那娇小的女子的背影。那少女此刻独自蹲在河畔看着缓缓的流水,怀中紧抱着骨灰坛。
他突然道:“孤独是致死的绝症。”
他也不等青梅接话,只笑道,“要说遗憾不遗憾,当然是遗憾的;去与留我也已经想好了。”
远山映衬着云雾,天光霎时间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