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医顾羽,看起来非常年轻的人。他的外表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但他成名却并不比杨啟风晚,甚至说起来还要更早些。他未独立出道时就跟着他的父亲走遍了三山四水,声名广有传播。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是个医术高明的人,是个真正能救人的人。
此刻顾羽便坐在马车里,先是向陈几行礼道:“晚辈顾羽,见过燕门掌座大人。”
陈几略一回礼说道:“顾先生看起来很是面熟。”
“您折煞晚辈,顾羽在先生面前那敢称什么‘先生’,先生还是叫晚辈顾羽吧。”他接着说:“晚辈年少时曾与家父一同到过青渠拜访先生,故而先生可能会觉得面熟。”陈几有些恍然,道:“顾兄弟的父亲可是医圣顾心文?”“正是。”“那不知令尊现下如何?我与他也有近三十年没见了。”
顾羽有些黯然,但仍笑着说:“家父两年前业也去世了。”
陈几微微一叹:“是了,想来就是那病害的,只可惜我对于你父亲的病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惭愧啊。”
“先生无需自责,家父拜先生赐教,延了几十年寿命,该当是要感谢先生恩德的。”顾羽诚恳的道。
“我倒是想起来了,令尊当日上了我那青渠山,身边确实是带了个漂亮的少年,没想到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却要托那少年看看我这病了。”陈几玩笑道。
“是啊,家父当年因为修行出了岔子,身体日益衰弱,尽管在医术上有些成就,却救不得这修行上的魔症,只得上青渠山求取先生的帮助。”顾羽也有些感慨。
陈几听他说到他父亲那件事,也觉得惋惜:“当时我对你父亲说,若想根治病症,须得壮士断腕,由我替他散去一身功力和那绝世的医道修为,只是你父亲怎样都是不肯的。”
“父亲当时恐怕是一时难以接受。”顾羽安慰道。
“你如今彻底继承了顾家的衣钵,应该能体会你父亲的苦衷吧。他呀!只是放心不下那些时常求助于他的病人而已,若是散了那身修为,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得不到救治而身死。”陈几现在谈起来,仍然非常的佩服顾心文。
“是了,医者当悬壶济世,父亲是我的榜样。”顾羽回忆着,喃喃着。
陈几撩起左袖,道:“来,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本座当要考校考校当年的漂亮少爷如今继承了其父几成学问!”陈几玩笑着。
顾羽听陈几这么说着,不禁也笑了出来:“那晚辈献丑了。”
车厢中泛起淡淡的紫光,那紫光看上去甚是美丽,但又有几人清楚明白,这紫光是死神的“恩泽”?
顾羽神色凝重的看着陈几左臂上的那些花纹,虽然先前听青叶描述过,心里有几分猜测,但此刻亲眼看到,仍不免倒抽了口气。他伸出两根如玉般的手指,手指上泛着隐隐的清光,二指一并抚摸上暗紫色花纹。寻常人随意的接触它,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这肌肤与常人皮肤根本无异。而此刻顾羽凝神探着,只觉得手指上隐隐刺痛,精神上更承受着恐怖的压力。他额头上微微见汗。
顾羽将手一收,闭上眼睛道:“毒,太毒辣了。”
然后他睁开眼睛,一边擦拭着汗珠,一边道:“先生受苦了。”陈几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算不得什么,比起我此刻内心里的苦闷压抑,这区区咒印带来的血肉和神魂上的些小煎熬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顾羽有些不解,但陈几又道:“些许题外话,不提也罢。”顾羽也就不在意,沉吟了会儿道:“看来先生也知道了,这是种毒辣的咒术,名叫‘仙之浅唱’又名‘对和祭魂咒’,是非常久远之前一名堕仙创的狠毒的咒术。”
陈几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这种咒术需要在被施者诞辰之时,用其真名、佩戴三年以上随身之物一件、至亲骨或血,再辅以六合之阵才得施术成功,此咒是‘即死咒’,中咒后一日夜间受尽万般身体与神魂上的苦痛之后死去,死去时会结成一颗‘对和仙丹’,说是仙丹,倒比邪丹更像邪丹。”
顾羽沉重的说着:“也亏得是先生,才逃过即死之劫,虽然脱了死亡,但是原本一日夜的苦痛,先生却要时时刻刻的承受,所以才说......”他长施一礼,“先生受苦了。”
陈几把袖子拉下来,显得有些沉默。
“只是晚辈有些疑惑,不知先生可否解答。”顾羽又开口道。“你且问。”陈几回道。
“这毒咒发动条件非常苛刻,当年那堕仙也只是用这咒术咒杀了他那位同为仙人的胞弟,得了一颗对和丹。若不是极为亲密的人,仅仅想要知道他人准确的诞辰都近乎不可能,毕竟这个时辰是不能少一刻也不能多一刻的。不知何人对先生有这么大的仇恨,同时又对先生这么的了解。”
陈几仰头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啊,到底是谁呢?”
顾羽仔细的观察着陈几的反应,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也就不追问。“既然先生也不知道是谁,那么不管他就是。当务之急是医治好先生,解除先生身上的咒术,同时严加防范不轨之徒再来冒犯。只是......”顾羽显得有些迟疑。
“但说无妨。”陈几告诉他。顾羽只好道:“晚辈学艺不精,修行有限,却是没有能力能够解除这咒术......。”
陈几也不意外,只说:“毕竟是仙人之法,你还年轻,不必气馁。”顾羽听他这么说,亦只能道:“晚辈惭愧......晚辈匆匆赶来,一则没能解决先生的问题,二则也没能救得到杨兄弟,真个是......”“人各有命,医者有时也当有‘医能医之人’的念头,否则自己得了满满的挫败感,还要被人诟病。不过也不能用这个当借口而见死不救,这里面的平衡也是一门学问。那么这一回,你只当啟风是不能医之人,而我是缓医之人就好。再说了,那逆徒当真就是个不能医的家伙,他一心求死,怪得谁来。”陈几话语间有许多常人并不明了的感情。
顾羽虽然一时不能完全苟同,但也觉得有许多道理,就恭敬道:“晚辈谨遵教诲。”
“那么这病就看到这里吧,反正不过是能活一刻是一刻,再怎么在意也不见得能得到些什么。”陈几缓缓说着,“你这小家伙也有些本事,这考校就算你合格,他日当勉励自己早日到达令尊的境界,并赶而超之。”陈几继续玩笑着。
顾羽有些迟疑,道:“先生,晚辈尚有一事。”“哦?”“晚辈虽救不得先生,但也有些许抑制咒术的手段,只待先生撑到玉林山,若是能得到传闻中的辟溪老人的救助,说不定能彻底解除这狠毒的咒术。”
“我也知道此节,只是你说的玉林山地处桂西之地,离这里还远得很,而且你说的那位辟溪老人,可不就是我师叔?他老人家偏居桂南,颐养天年,我哪里忍心将他老人家拖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要我说,若不是你并非燕门弟子,我都不能让你插手此事。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恐怕是燕门中人的手笔,本门弟子最好是躲得远远的......”
“先生!”顾羽打断道,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此时看起来非常的严肃,“先生说这种话就不应该了,若真是燕门弟子,就更应该救助先生,而晚辈虽非燕门弟子,却与先生渊源甚深,而且先生当知先生为燕门之主,天下人但凡有点良知,都应该尽力救......”
“又来了又来了,唉,你们啊。也罢,就暂且定下去往玉林山的目标吧,具体问题往后再说,说不得我这残躯很快就会死在半路上呢!”陈几也打断道,这让顾羽无话可说,他所求的无非是陪陈几一同前往玉林。
“对了,病也看完了,啟风的事也了结了,明日叫大伙儿一起来喝喝茶说说话吧,也好定下之后的去向。若是想要去玉林,咱们也要跟山庄的人道个别才好。”陈几说道。
顾羽告了声退,刚要下车,又回头道:“晚辈见先生与山庄诸人相处甚好,想必他们也非常的不想看见先生身死于此,还请先生保重。”
车厢内重归寂静,陈几沉默着,一时为顾羽的话牵绊着心神,他时时想起黎花,又想起青梅等人,喃喃道:“这就是牵绊吗?”
他又自言自语道:“陈瑾啊陈瑾,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可惜我不能如你所愿啊,我现在稍微的......
“稍微的......
“有些不想死了呢!”说着无声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