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突然很想和着大自然的虫鸣欢快地唱起歌来,但是瞥见旁边凝眸自己的静静脸庞,便忍不住乖乖地闭上嘴唇。
路过的原野、拂面的强风、漆黑的大地被闪闪星光映亮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是眼中璀璨部分,像极了降落凡间一尘不染的光源。
舍不得在这样美好的夜晚闭上眼睛,但愿做的梦都会熠熠生辉……
呃……
我不知该笑还是和眼前这位非洲男人打招呼,如果他仅仅是看我们一眼就算了,但是他盯得人头皮发麻,我隐隐感觉额头有冷汗渗出,伸手向后推了推仰靠车厢沉沉入睡的丹砚威。
“吵死了,干什么?!”
终于醒过来的人一大早便怒火朝天,丹砚威不悦的脸庞装满了睥睨我的高傲神情,下一秒收到我的努眼示意,他也发现了一直久站不走的非洲司机。
“What’s up?”
明明是白搭对方的顺风车却先声夺人,丹砚威自以为是的口吻超级欠扁,但这就是他的本性,从来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圆扁道理。
非洲司机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发音不准的蹩脚英文,经过整理翻译大致意思不外乎几个基本问题——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车上?是不是偷渡客?”
他的眼睛瞟到我们旁边的饮料空瓶,又是一阵激动地哇啦哇啦大叫。忽然丹砚威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面孔有点吓人!怎么了?我瞪大双眼,大气不敢呼出一口,只见他凶神恶煞地警告非洲司机——
“说我老婆坏话可不是那么容易一笔勾销!”
咦,刚刚非洲司机在骂我?没听懂~~丹砚威怎么听明白了?
非洲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人,冷汗冒出来了!!!他赶忙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抖动手指指向前方,好像在盛情邀请我们过去那边。
……
走过去后,非洲司机立即掀起座位,里面装着满满一箱子啤酒,我眼前一亮,欣喜若狂——噢,原来是啤酒呀~~~
“死酒鬼。”
丹砚威冷不丁冒出的咒骂吓人一跳,我接过非洲司机递来的啤酒捧在怀中,脸上盛满乐呵呵的笑容。三个人挤在狭窄的驾驶舱,非洲司机开动车子继续行驶,时不时来几句蹩脚的英文找我们搭讪。
丹砚威冷眼望着非洲司机一言不发,我刚要张口喝啤酒,瓶子立即被扣住,丹砚威不高兴的脸上充满了厌恶神情——
“我最讨厌酒鬼了!”
“别这样嘛,我从来没喝过外国啤酒,很好奇味道究竟如何,松手~~~”
一挣扎,瓶子重新回到自己手中,我赶忙扭过脸面向窗户咕噜咕噜喝起酒来,生怕他再次将啤酒瓶甩到外面去。丹砚威火大地瞪着我,兴许是我的防护姿势引起他的极度不悦。
“你闪闪躲躲干吗?看着就烦!手拿开,别用两只!”说完,他动手拉我的手臂。
“不要,我就喜欢这样子喝酒,你别管我!!!~~~”
“我可不想替你收尸,在我家你那么斯斯文文,在外面就成野兽了。”
他骂人时始终三句不离本行,白我一眼后支起下巴扭眼眺望窗外。奇怪,他安静下来反而有些令人不自在。
我不禁出声轻轻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喝酒?”
闻言,他移过双眼对准我,瞪得厉害:“你为什么喜欢喝酒?”
“我?呵呵呵,就是喜欢呀~~~”
“我就是不喜欢~”
非洲司机忍不住转头观看我俩,一个劲地说明道:“两位尽量讲英文呀,听不懂你们的汉语。”
我尴尬地笑下,丹砚威压根没打算与他交谈,依旧无视他的存在。
“在德国,啤酒杯称为液体面包……”
丹砚威终于开口讲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我聚精会神地凑耳倾听,非洲司机见他依然讲着自己听不懂的汉语,不得不摇摇头。
“啤酒由麦芽、其它谷物、啤酒花、水发酵酿制,大致上德国啤酒可以分为白啤酒、清啤酒、黑啤酒、科什啤酒、出口啤酒和无酒精啤酒六大类,你手上这种属于无酒精啤酒。”
他的话令我好奇地盯住商标上的‘Alkohofreies Bier’字样,不禁对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你不是不喝啤酒吗?怎么了解得如此清楚?”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宠溺地扫我一掌,“喝那么多别死了。”
呵呵呵,明明很关心却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死要面子~~~
“不会的,”我开心笑道,伸手递去一瓶开启的新鲜啤酒,“你也尝尝吧,味道很清爽。”
“想死吗?叫我喝这种东西!”他坚决拒绝。
我嘻嘻笑着推荐手中的清冽啤酒:“就喝一口,一口,真的不错,尝尝啦。”
“不要,拿开,烦死了!”
“没问题的,像我这种驾驶车辆的人都能喝这种酒,你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司机也在一旁极力劝说,丹砚威始终没给他好脸色看,吓得他赶忙移回头去专心开车。
我将啤酒递到他面前送了送,他微皱眉头看看我,竟然以一种无限怀疑的目光探视瓶口,貌似那里是一口mini版欲望陷阱……
……
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环视四周,天色有点晚了,又睡了一整天吗?
突然瞥见一道凶狠目光,我惊得瞪大双眼,自己正躺在丹砚威身上,他坐在地面上,全身上下无力似的,为什么不坐凳子呢?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像一滩水泥浑身乏力,怎么回事???正当我想询问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时,丹砚威淡淡的斜视我一眼。
“酒里下了药。”
啊!!!!!!!!!!
我万般无奈地扭眼望见地面一个横躺的空瓶,这是自己刚刚怂恿他喝的啤酒,没想到全喝光了。非洲司机若无其事地开车,嗯,一定是他搞的鬼!
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我率先问丹砚威:“为什么你全部喝了?你不是滴酒不沾吗?!!!”
连说话都那么费劲,真不知道下了多少药!!!我的询问立即得到丹砚威的白眼,他懒得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仰靠车厢,一切言语尽在盯住非洲司机的愤懑目光里。
“喂!”
咦,叫我?放眼望去,他却冲非洲司机喊话,流畅的英文一经他口又成了恐吓加威胁——
“这是要死去哪里!?”
口气未免过头,什么‘Damn it’都说出来了~~~非洲司机扭头看我们一眼不答话,摆摆手让我们稍安勿躁。
丹砚威开始暴躁不安起来:“该死的,动也不能动~XX,XX,XX,XX,XX(不堪入目的粗野话)……”
哎,他太冲动了!!!
“还有你——”
他的矛头对准我,我惶然不知所措,唯一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听他抱怨——
“我不喝,你偏要!一切按照你的意愿行事得到了无法动弹的结果,你非常满意我们像傻瓜一样任人宰割的下场吧?!”
什么嘛,全盘怪我有点过分,可是自己又不能反驳,毕竟事实如此,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依照我的话全部喝了,结果确实换来两个人的行动瘫痪,哎,悔不当初~~~~~
“别骂我了,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根本不会勉强你喝,就连我自己也不会喝。”我皱了皱眉解释道。
“还敢狡辩!”
“算了,你想骂就骂吧,反正都怪我。”
这么一说,他倒是闭嘴保持缄默。
车子慢慢减速开始进站,天色完全黑下来,只剩路灯照明。
这个地方有点孤僻,非洲司机诡谲地望我们一眼,打开车门跳下去,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身后站着另一个虎背熊腰的非洲男人,左眼上方有一道可怕的刀疤,陌生的非洲男人不太客气地扫视我们几眼,随后与非洲司机站在面前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交流。
“他们在说什么?”我不解道。
丹砚威似乎也拿他们没辙,绞尽脑汁也不明白。
之后两人谈妥了,刀疤男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钞票递给非洲司机,笑嘻嘻接过钱的非洲司机迅速清点钞票,脸上藏不住贪婪与欲望。
不是吧,我们被卖了???????
刀疤男再次看我们一眼,招下手,后面又出现几个彪形大汉,他们一涌上前将我们背下车去,朝着陌生的地方走去。
我们的手脚被绳子绑紧后,送到一辆封闭式大篷车后方。车门一打开,里面塞满了家具,刀疤男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柜子门,我顿时惊呆了——里面坐满像我们这样手脚被绑的非洲男男女女,整辆车都快坐不下了!
怦!柜子门被锁上,车内一片昏暗,我和丹砚威紧紧偎依着,与素不相识的人们挤在拥挤狭窄的空间。一个人轻叫一声,吓得我赶忙挪动位置,丹砚威急切地喊住我——
“别乱动,否则我找不着你!”
“不是,我好像踩到别人的脚了……”
“管他呢,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好!”
说完,他紧紧挨住我,气息扑打在我的头发上面有些急躁,生怕混乱的人群中找不到我。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困了就靠着身后的胸膛,聆听有力的心跳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而身后的人一直紧绷身体,密切关注着什么。
外面是什么样的天气,白天或是晚上,几点钟了?这些基本情况根本一无所知。只听见车轮在地面上翻转的声音,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无法预知更令人害怕。
车内有人咳嗽、有人呻吟、有人哭哭啼啼……这种局面搅得情绪极度不安,我不自觉地朝里缩了缩,丹砚威低头看我一眼,没有说话。
“请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实在是坐不住了,再这样待下去我觉得自己会疯掉!!!恶劣的环境、不流通的空气、潮湿的霉味,胃真难受。
我用英文询问旁边一个不断划十字的妇女,她却不理我,沉浸在祈求上帝之中。等待若干时间,感觉没人会用英文交谈,不免有些失望。
“肯尼亚。”
对面一名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用英文回答道,我惊讶地张大双唇,女子继续用极小的声音轻轻说道。
“这是肯尼亚一支专门贩卖偷渡客的人贩子组织,这些人都是肯尼亚的穷人,由于生活穷困潦倒无法生活下去,只好偷渡到富裕的国家生存,一旦偷渡不成功,像这样不幸落入人贩子手中,女的被卖到偏僻山村嫁给老头,男的被卖给矿主做苦力。”
不是吧~~~~!!!!!!!
我异常惊讶得咬住嘴唇,听见这个事实面无血色。嫁给老头,嫁嫁嫁……嫁给老头???!!!!
“这就是你喝酒以及灌我喝酒的下场。”
丹砚威的口气别扭至极,我不得不小声说道:“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司机是坏人。”
“当然了,你所知道的——都是朝脸上贴‘坏人’标签的傻瓜。”
“那是电视剧好不好,别挖苦我了。”
“你也是个傻瓜。”
“再骂我就生气了!”我已经倍感内疚,虽然是自己拉他下水,但并无恶意。
他撇撇唇一语不发,我担心地瞧望周围不乐观的情景,恐惧像个黑洞一点点吞噬人的信心,再待下去,感觉会得一种病——抑郁。
车子终于停下来,我难受的想吐,丹砚威关切地嘘寒问暖,我连忙摇摇头,不舒服在车门打开一刹那,新鲜空气灌入呼吸道之后得到了缓解——是海风,咸咸的气味镇住了我的不安情绪!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升在空中,哗哗的海浪声令人激动。
刀疤男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一挥手,几个手下将车里的人全部带下去,顺便解开绳索。站在车外,我贪婪地吮吸着大海的气味,几艘渔船停泊在岸边,任由海水拍打它们的船舷。海水有点汹涌,今晚不适合出海,否则会有葬身海底的危险,一个两米高的巨浪拍打过来,吓得人心惊胆寒。
正当我们站在车外等待时,一名刚解绑的男子立即拔腿逃跑,不超过一分钟被抓回来了,刀疤男板着面孔走到他面前,举起一根长鞭抽得人皮开肉绽、满地打滚,那名试图逃跑的男子抱住身体抓住鞭子苦苦哀求,刀疤男这才收手放他一马。
好恐怖,我不由得抱住自己的双臂紧张地掐了掐,心悬在半空,仿佛会尖叫出声。一个女人终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大叫一声便昏过去了。
站在海边望风的手下匆匆跑过来,对着刀疤男叽咕几句,人群立即产生不小的骚动,怎么了?我高度紧张地环视四周的人,他们看起来非常不安,语言障碍迫使自己更加想明白怎么一回事,无奈身边尽是些不认识的,那名会讲英文的年轻女子离得很远。
一艘大船缓缓靠岸,刀疤男走过来,扬起手中的鞭子对准眼前一个男人挥了下去,‘啪’地一声,所有人静下来了,他立刻指示男人站左边,女人站右边,谁不听话就吃鞭子!
丹砚威焦灼的目光始终盯住我被涌向右边的女人带走的身影,我们离得如此近,却不能随意进入对方的世界。
人贩子只有七八个,但被贩卖的人却是他们的十几倍。为什么大家不奋起反抗?宁愿随波逐流,也不愿首当其冲。
气焰嚣张的手下推搡着人们上船,掀开甲板,一个秘密地下室呈现眼前。女人们顺着摇摇欲坠的梯子爬下去,男人留在上面。怎么办?这么说自己必须和丹砚威分开了,我惶恐不安地回头望去,他站在左边默默无语地望着我,眼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
我不得不下定决心抓住梯子爬下去,待最后一名女人下来时,梯子立即被收走,甲板‘哐’地一声重重关上,一些女人忍不住小声啜泣。船只开始出发了,摇摇摆摆,选择了一个并不适宜出海的日子。
又是地下室。
牢笼般的狭窄空间被铁栅栏围起来,我始终背靠冰冷的铁栅栏站在角落,望着哭泣的女人们,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令自己想起了A大反省室,除了暗无天日、还有软弱、哭泣、泪水以及无法预知的恐怖。
该选择和她们一起哭,还是等待警察救我们呢?对了,警察!!!可是怎么呼救呢?不行,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我清了清嗓子,极力稳住情绪,对一筹莫展的女人们开始喊话——
“听我说,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动手抗争吧!对方只有几个人,我们,再加上上边的男人完全足够应付一切了!”
我的话音刚落,室内一片寂静,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原状。难道无人听懂英文?我诧异地望着不再睬人的女人们,她们依旧哭啊哭,好像体内有着永不干涸的泪水。
唉……我泄气地垂下头来静静思忖。
“Hello?”
这时候,一个人影窜到面前——是那名会讲英文的年轻女子!她的到来令我精神大振,我友好地回应她的招呼。
“你好。”
“看来大家都不想**烧身呢。”她瞟了瞟眼前的人。
“大概是她们不懂英文吧?”
“怎么会,英语可是肯尼亚的官方语言,不可能不懂。”她的睫毛好浓密,眼眶深邃。
听见解释,我恍然大悟!虽然没有得到支持,但是有人能一起说说话,感觉好多了。
她看看我,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令我有点无所适从:“你真勇敢,居然敢对我们说这种话,要是被上头的人听见,你就要下海喂鱼。”
“啊!!!我也是无计可施才想出这个办法,可是没人响应呢。”我觉得很无趣。
女子笑了笑,继而像我一样背靠铁栅栏站在一旁:“我叫米卡,你呢?”
“花秋时,英文名是May。”
“五月哦……”她点点头。
船只剧烈地颠簸一下,无法稳住重心的女人们像木桶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我及时扶住差点摔倒的米卡,她冲我道谢后赶忙抓住铁栅栏围成的方格。
“触礁了。”我望着渗水的地面镇静道。
“什么?”她听见我的话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呢?”
“我从小在海边长大。”
“哦,那怎么办?”她双手抓住栅栏,惊慌失措地踩上一截方格。
“如果无法出去,我们只有淹死在里面。”
盯住缓缓上涨的海水,这才发现世上最柔和的东西顿时变成了可怕的利器。女人们争先恐后跑到铁栅栏处,此时此刻,里面成了恐怖与死亡的魔鬼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