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接受家父不便抽身拜访的歉意,我代他向您表达祝福与敬意。”
弈溟的话立即博得丹琦将军的大度理解,站在一旁的丹砚威歪着个头不知想什么馊主意,看样子他一定不会给弈溟好果子吃。
“嘁~”
果然,一声冷不防的嘲笑引起场内所有人注意,弈溟冷冷盯住发出讥诮的人,丹砚威不以为然地溜动眼球四处张望。
收回不与此人为伍的冰冷眼神,弈溟从口袋中掏出一张请柬,伸手递去,恶魔一把抢过来,弈溟鄙夷地说道。
“不是给你,请继续隐形。”
“你说什么?!”丹砚威的脾气被激起,口气明显冲多了。
“阿威!”丹琦将军低沉声音斥责道,丹砚威喉咙里咕哝着什么,没听清楚。
弈溟不理他,掉头对丹琦将军说明道:“那张是1075全体战友聚会的邀请柬,请您过目。”
丹琦将军脸色大变,从丹砚威手中拿过请柬打开一看,眉头莫名舒展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昔日辉煌。专注入神地阅读着,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丹琦将军的声音有丝颤抖,他紧紧攥住手中的红色请柬,抬起头来尽力用沉稳的声音询问弈溟。
“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很好,谢谢您的关心。他让我转告您,有空一起喝一杯,他要亲自为您斟酒。”
“好,好!”
丹琦将军豪情万丈答应道,之前接待那么多宾客也不见他露出笑容,看来弈溟的父亲以及手中的请柬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超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玉器。
“父亲,那个衰人的父亲和您很熟啊?”
这时候,丹砚威的提问立即得到丹琦将军的眼神责罚:“注意措词!他父亲和我是要好的战友呢,哈哈哈!”
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出现了——丹砚威与弈溟相互狠瞪对方一眼,默契十足。
—囧—
丹琦将军的笑声缓和了场内气氛,待弈溟快要转身离去时,拿着名册再次出现的邢总管使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注意到弈溟在邢总管快要报下一位名字之时微微顿身,但未来得及制止住,我的名字准确无误地宣布在整个大厅内,就连亲口播报名字的邢总管也吃惊不已——
“谢谢弈克驱先生爱子赠送的礼物,下一位客人是——花秋时小姐……嗯?花秋时?”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始终还是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走向前方,感觉许多双眼睛盯住自己,最惊奇的要数正右前方那双诧异无比的双眸,紧紧逼视我像要将整个人吞没。
而自己壮胆走上前的同时,必须努力说服眼睛忽视那些无关紧要的旁观者,虽然无可避免的视线范围内装入了丹砚威强烈却抑制的矛盾神情,我却始终没有正眼看他,有一个无法释怀的情感,久久滞留心中静止着。
想不到下一步较理想的做法,但首先还是伸出左手贴住右肩,恭敬地行了一个神礼。
“您好,我是花秋时。”
丹琦将军点点头表示回敬,可是我下一秒却想不起自己应该怎么做,更何况两手空空,更别提什么高档礼物。
唉……人背点时连想法都已发霉不可取。
干愣着不知如何,一些小声议论传入耳内,原来飞短流长不仅是学生喜爱的专长之一,就算是步入社会各个阶层的大人们也是乐此不疲。
说点什么呢?脑袋空空的,就连最简单的问候祝福都想不起来,只怪丹砚威一个劲地盯住我,眼神太灼热,他像是一脸替我着急,但也挺想骂人的。哎,就算是你父亲的生日宴会,也不能给客人脸色吧,我有意无意瞪他一眼,他当即呆住,晃过神来不可奈何地轻轻摇头。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之时,邢总管好心地主动替我解围——
“花小姐如果没有其他话要说,就可以了。”
“对不起……”
抱歉不自觉脱口而出,我愧疚地望着他,他十分理解地对我露出慈祥笑容,哎,花秋时啊花秋时,就因为邢总管那和蔼可亲的笑容轻易感动了你柔软的心,干吗又没事找事呢。
“等一下,我也想送一件礼物给将军!”
话刚说完,我真想给自己灌几瓶砒霜,此女子因大脑短路不慎身亡。
“你要干吗?”
这时终于发话的丹砚威忍不住问道,像是受不了好不容易有人替我开脱,我却要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不关你的事。”
我几乎是当面冲撞,惹得他又是阵阵不快,扭头望望别的地方,回过头来依然是对我的束手无策外加怒目而视!
丹琦将军奇怪地瞥他一眼,随即移回目光对准我,我想了想,瞧见管弦乐队之中一架钢琴,心中做好决定之后开始征求城堡主人的同意。
“音乐是天使的声音,是大自然的灵魂,我想将一首歌作为礼物送给您,行么?”
丹琦将军默不作声,于是我继续说道:“请允许我借用一下钢琴。”
他点头答应了,我立即走向管弦乐队之中的庞大乐器,钢琴师微笑着起身让座,我摸了摸脸庞带着一丝腼腆笑意坐下身来。
看似镇定自若的外表,我的内心一片狂风骤雨,呜~~~N年没碰过钢琴,现在连‘哆’的位置都忘记在哪了。我紧张地溜动眼球搜索一排排黑白键,直到身后传来一片‘怎么还没弹’的埋怨声。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也想找到‘哆’在哪里,这些人一点都不明白钢琴菜鸟的郁卒心情!!!沸沸腾腾的人声越演越烈,我的双手仿佛扛着千斤重的无形压力,一点跃动的欲望都没有。
“Quick,quick!”
催什么催啊,越催我反而越不知道手放哪!!!心急如焚地摸索一阵,硬是不敢随意按下第一个键,想起来了,那首歌第一个音不是‘哆’,是,是……是什么来着???呜,压力过大居然忘记了!!!!!!
“不会弹就下来,别丢人现眼的!”
又一阵缺乏同情心且带辱骂字眼的话落入耳中,我抿紧双唇,手指不由自觉地缩了缩。
“啊!!!!!!!!”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尖叫,我不禁回头望去——
丹砚威正揪住一名醉汉的领子,发怒地举起拳头要砸他!
“阿威!”
丹琦将军低低咆哮道,满身止不住的怒气隐隐散发着不悦!旁人赶紧拉住丹砚威,这才使那名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幸免于难。
“Close your eyes and roll a dice……”
悠扬的钢琴声伴随我的清唱使得场内安静下来,手指从生疏到活络,一成不变的是对歌曲的熟稔,这首歌已在心中反反复复地吟唱了千遍、万遍。
所有的吵闹、喧嚣一一沉静在歌声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柔的旋律与清晰的琴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心中难以言语的音符,代替了千言万语的文字,每唱一句,我的心都要收紧一次,那些留不住、轻轻飘向远方的声音,干净、空灵,带走了我的灵魂,去另一个世界寻找着,遗忘在这个世界的思念。
……
唱完最后一句,大厅内久无动静,而我并不期待什么,反而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丹琦将军站起身,脸上、眼睛里、全身上下布满了悲怆。
“对,对,对不起。”
我缓缓开口道歉,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来的双腿尚未站直,丹琦将军语重心长地询问道。
“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原唱是……谁?”
“End of May,原唱是Keren Ann。”我答道。
他恍然大悟地点下头,忽然举起双手用力拍掌,大厅内一片跟风似的哗哗掌声有些令人不可置信。丹琦将军的眼内始终停留着一片柔软的情愫,除了悲伤还有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他极力隐藏着,却被我的歌声揭露得一清二楚。
丹砚威瞪直了双眼东张西望,像是不懂这些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终于逃过一劫,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今天弹了一次久违的钢琴曲,那时候……哎,许多事情历历在目,虽然不愿想起,但是丢不掉的某些时光不会让人轻易遗忘过去。
邢总管高兴地拿着名册宣读了下一位客人名字,趁机我赶忙混入人群中站在一个昏暗不引人瞩目的阁楼下,但是下一秒,嘴巴被盖住,我整个人被拖出了热闹大厅。
……
这只混蛋恶魔——黑白无常、吸血鬼、毒蛇猛兽、绝了种的恐龙蛋!
“你骂啊,继续骂,我不高兴就把这只虫子甩你嘴巴里!”
丹砚威坐在房间大床上翘着个二郎腿,手里拿根鱼竿,钩子上系着一只蠕动胖胖身体的毛毛虫,吓得我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恨你,大坏蛋,呜呜呜……”
“哎,别哭嘛,哭就甩了甩了啊!”
他挥舞一下鱼竿,吓得我哇哇大叫!!!
“唔~~~”
看着逼近的恶心虫子,我赶忙盖住嘴巴更加缩进墙角落,心里大骂那只恶魔不下成千上百万次。通体全绿的虫子蜷缩着肥胖身体,全身竖起不计其数的长毛,我嫌恶地转过脸尽力避开讨厌的物体,鸡皮疙瘩全体起立。
“别躲开,看嘛,快看,这么有趣的昆虫你干吗避开眼?”丹砚威半倚在床上无聊地甩动着手中的鱼竿,嘴巴里冒出一大串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称的话语,“不许闭上眼睛,我命令你睁开、快点睁开,跟我玩、一起玩!”
玩你个沙师弟的二师兄脑袋!!!我闭着眼睛心想道,生怕毛毛虫随时玩腻那混蛋的荡秋千,一个兴头附住我的脸,再来个致命一吻,我便客死他乡异国,连阿妈都来不及通知于是驾鹤西行了。
“能不能将你手中的鱼竿甩得远远的???”我再也无法忍受地请求道。
“甩哪里,你脸上吗?”他悠然自得,正在兴头上。
“不~~~~~~~~!”我明确划清这只臭虫与自己的界限。
他坏笑一下,又开始在我面前为毛毛虫唱起催眠曲:“荡秋千啊荡秋千~荡秋千啊荡秋千~”
“别唱了!!!”
“喔。”
他虽然乖乖闭嘴,但是手却不安分地将鱼竿递前一点见我吓得鬼哭狼嚎的,又把鱼竿缩回去,一脸没事的望着我。
死小孩!
我估计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被他折磨到发神经!!!谁叫自己那么害怕虫子呢,哎,这个不争气的事实摆在眼前就是受欺负的现场直播!!!
“原来你真的很怕虫子啊……”他卑鄙地喃喃自语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想不明白他一直将我扣押在房间内不停地捉弄,如果是单纯的欺负,那我哭得像个大熊猫似的,他该心满意足了吧,为什么还不收手,这只恶魔的整人时间真长!~~~~
他悠哉悠哉地在我面前摆动鱼竿,看着虫子吓得我的面部表情剧烈变化,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但是笑容渐渐消退后,明亮双瞳紧紧注视前方某个不变的焦点。
“谁叫你惹哭我父亲。”
这是什么无稽之谈啊!!!丹琦将军被我弄哭???搞清楚,现在哭得最惨的那个人是我啦!!!~~~~~
“他哭什么呀???”我觉得十分好笑。
“你弹的琴、唱的歌使他非常悲伤。”
原来他也看出来了,他的父亲——丹琦将军的眼中确实流露出非常伤感的目光,本以为那么威严肃穆的人是不会轻易卸下钢铁般锐不可当的意志,只是音乐总会不经意之中改变一些观念。
对于丹砚威的话,我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呆在角落里抱膝沉默。
虫子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惊得皱眉缩向墙角,丹砚威又继续他不厌其烦的整人乐子,大肆宣扬着狗屁不通的安慰话。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你怪了。”我低声说道。
“没有!”他霸道地提高声贝。
“你明明就怪我,还说不是,狡辩什么呀。”我抬头望他一眼。
他盯住我的脸,脸上不可思议的臊红一大片,为了掩饰他的异常神情,故意将手中的鱼竿再次逼近我:“你懂什么,我的话就是真理,不许反驳,再顶撞就喂你吃红烧毛毛虫!”
瞧见毛毛虫从眼前掠过的绿色影子,我又吓得尖叫起来。他见我吓坏的神情高兴极了,满脸可乐劲,脸上依然有未褪去的红潮。
“你玩够没有哇?!!!我真的很怕这个虫子,请你拿开,不要吓人,呜~~~~~”
“哈哈哈,鸟脑袋,你真是太可爱了,我好喜欢你唷!”他笑得很开心,笑容十分明朗。
“把这种歪七扭八的快乐建立在活人的痛苦上,你会遭报应的!!!”
“管它呢,我喜欢就可以了,况且我只喜欢你。”
他的话令人心神荡漾,我的内心却异常的矛盾,脑海一片空白,只能无声地坐在地面径自发呆。
察觉到我举动反常,他终于停下手中的胡闹,从床上一跃而起,挺直脊梁坐好,呆望着眼眶涌下泪水的我。
“为什么总是这样,说着喜欢我之类的甜言蜜语,最终连去哪里都不肯开口说明一声。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永远无法相见?”
抬起湿润的脸庞,任由泪水肆意流下,不记得哭了多少次,为了眼前这个大男生,为了一个名叫丹砚威的人,我似乎快要麻痹哭的感觉。
他静静地望着我,目光一点一点垂落,像是逃避我的视觉,又像是不忍心看我哭的那么难过。
“原来你是骗子,骗走我的心,最后不负责任地丢弃!我真是被你骗得够狠,现在还要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似的被你恶整、被你捉弄!!你真的很坏,坏到无法想象!!!”
我的哭诉令他一言不发地盯住地面,浓密的睫毛覆盖一半眼睛,看不出在想什么。
“如果你想玩,那就尽情玩个够吧!别以为我是特意过来找你,我决定了,再也不会等你了!你只会让我哭、让我伤心,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所谓的喜欢、所谓的最重要——根本不是我!”
“不,是你。”
他轻轻说道,而我却愈加伤心起来。
“你就是这样,说着不负责任的话,做着不负责任的事情,这不是常人之举,结果只会令我觉得你没心没肺,仅仅是在玩弄我而已!”
“我没有,花秋时,我是真心喜欢你。”
他抬起头来,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清泉,我不忍地别过眼去,缩在角落里低低说道。
“看,这就是你的伎俩,连神情都不忘发挥得淋漓尽致,只会说一些表面讨好的话令我无条件地相信你,可是你现在身在何处,德国?汉堡?吕贝克小镇?哈哈,真是好笑,好笑得令我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一个人,却是得到被遗弃的下场!”
说到这,眼泪无声地默默流下。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喝了一口鸡尾酒便要流干所有的清泪忘却一个或许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人吗?我不由得埋入双臂之中,额头紧贴双膝,无助的孤单寂寞笼罩全身。
或许这次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因为……没有任何相见的理由。
一只手轻轻地拉下我,我没有理睬,始终沉入自己的世界与另一个孤单的自己惺惺相惜。
“如果我道歉,你可以别哭吗?”
柔和的语气试图与我交换条件,丹砚威的温柔使我的泪水一度失控,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对我的影响多么重要。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自己,但是我很明白他在我心目中所占的分量,即使用刀剔除,留下的依然是刻骨铭心。
“不要碰我,走开!”
我哭着嚷嚷道,挥手拒绝他的触碰,内心的挣扎像是一个死结越套越紧。
“别哭了,好吗?”
“不用你管,你走开!”
“我不走!”他似乎与我卯上了。
我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瞪着他,他固执的脸庞上充满了执拗,我推开他一股脑站起身生气道:“好的,我走,你满意了吧!”
手却被紧紧拉住,背对自己的他轻声问道:“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吧?”
“和你没关系。”
“如果是那样,那就永远别出这个房间。不让你走,更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他转过身来,眼内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金色的发丝遮盖住眼睛,有一些危险的气息,是未知无法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