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接连一大片无边无尽的云,隔开地面和天空,形成了两个世界。
窗外的光线由明转暗,不知不觉夜晚来临,外面漆黑一片只好放下挡光板。大部分乘客已经入睡,坐在身旁的弈溟戴着眼罩同样进入了梦乡,而我一人独自倾听着他借给自己手机里播放的音乐……
夜光航线,要带我飞多远……
丹砚威,你到底去了哪里?或许你仍然在中国的其它地方,或许你离开中国去了某地,而我正飞越国界去另一个陌生国度,两人的相遇几率越来越小,不知不觉地远离、不知不觉地忘记,跳过时间,忘了时间。
眼角无时无刻的想念,或许在这一秒静静终结。
……
恍恍惚惚中被人推醒,我揉了揉眼睛,已经起身的弈溟明确告诉我——到了。
黑红金三色旗飘舞在辽阔的土地上,Freie und Hansestadt Hamburg……
“德国汉堡。”
看着标志字样,我不禁喃喃自语,弈溟扭头问我:“懂德语吗?”
“不,最后一个单词是汉堡的意思,猜想可能是这个地名。”
他轻轻一笑,继续行走在前方。
一种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嗅觉——是海风,咸咸的湿润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我好奇地四处打量这座美丽的港口城市,这儿有着和家乡一样宽阔湛蓝的海洋,远洋海轮停靠在码头,密密麻麻的水上交通汇成了壮观景象。
建筑物美轮美奂,不论是古典的巴洛克式风格还是现代的健康城市结构,一致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午后的日照中。
干净的路面,空中偶尔飘荡的悦耳钟声,均来自附近的大教堂。仰视远方,甚至可以望见气势恢弘的钟楼、流金溢彩的圆拱和高耸入云的尖顶。走上一段静谧的大道,沉浸于无限的神思之中。
好美的城市,忙碌之中没有忘记刻画思考的深与广度。
还没到达目的地,下飞机后立即换上另一种交通工具——火车。
弈溟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问,或许问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此时有点后悔地理知识没学牢固,哎。
下午的阳光撒落车厢内,有种温暖的感觉。
车厢内的外国人友善地对我们微微笑着,有的说着蹩脚的亚洲语言无外乎汉语、韩语、日语、泰语等等的‘你好’。在我们稍作解释下,大家在狭长的车厢内兴致浓厚地聊起中国的一切——景德镇的青花瓷、秦始皇兵马俑、唐朝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等。幸好弈溟和我总是能凭借流利的英语招架住对方的问题,异口同声说出相同答案时,两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嘴巴说够了也说干了,头仰靠着松软的沙发,静静地望着窗外美丽的风景,眼睛被浅蓝、深蓝、蓝紫、纯白、浅红、玫瑰红、青色等多种颜色的一种原野上的小花吸引住。
“好漂亮啊……”
我情不自禁凑近双眼,漫山遍野的绚烂花朵一片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这是德国的国花矢车菊,也叫蓝芙蓉,象征日耳曼民族爱国、乐观、顽强、简朴的特征。”弈溟加入我的视野大军,边欣赏边说明道。
懂得真多啊……他定睛凝视窗外,全身心投入地享受美景。
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太阳沉落,旅客们在各个站点下车,我们也在终点站下车。噢,好奇怪,坐了大半天居然没有检票员,就连一台检票的机器也没有。
经过一个多钟头的颠簸行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吕贝克。这座北方的童话小镇特别干净,一座座红砖屋映入眼帘,组成了中世纪的古老小城。步行两三步便能望见几处塔尖,文艺复兴的教堂靠得那么近……贴花的窗纸、猩红的墙面、绿色的天顶,精致古朴的小镇交融着现实与浪漫的气息。
风很静,空气很静,心很静。
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不易多得的静谧之时,一个巨大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傍晚的独特魅力——
“弈溟少爷!!!!!!!!!!!!!!!!!!!!!!!!”
或许是之前太安静了,所以现在听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
我按住胸口,手至今仍然瑟瑟发抖,先前在弈溟家见过的中年男人满脸激动地迎上前来,身后是一辆加长型黑色豪华轿车。
“少爷路途辛苦了!!!!!!!啊,这位小姐上次来过家里,这次和少爷一起,欢迎,欢迎啊!!!!!!!!!!!!!”
他笑眯眯地打开车门请我们入座。我对他笑笑,表示自己很高兴。
车子驶往途中,我这才发现弈溟很忙很忙,有许多事情待办,李管家手里正拿着一本精致的记事本逐字逐句汇报近日的行踪安排——
“风能企业总裁劳尔先生邀请您参观他的公司,安联保险有意邀请您体验最新的保单计划,保时捷驻汉堡公司分理处行政长官希望您前去观摩并洽谈有关双赢市场的开发战略,德意志银行询问投资份额大概会占多少?……”
呃~~~我头都晕了,酒店就在眼前,李管家还在翻页朗读,看来这几天弈溟的出国之旅完全别想悠闲自在了。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简单吃些食物,洗完澡便将自己锁在房里睡觉,坐了一天的交通工具再不好好休息,真会把人活活折腾死~~~
没想到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睁开眼脑袋里想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我是猪!
囧囧。
起床之后便听到大嗓门的李管家有规律地敲门,一二一、一二一……好像行军的脚步声。
一开门,他热情地拥住我并且心急如焚地宣布道——
“哎呀呀,尊贵的花小姐,您真能睡呀,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他径自着急之后,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卷尺从头到脚替我丈量,之后又按住下巴思忖半天,终于打个响指结束了我二丈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呃~呃~~呃~~~这些人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美容沙龙队伍提着工具箱走进我的房内,嘴里说着‘抱歉,打扰一下’的英文,手里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
我被安坐在梳妆镜前,一会儿被人梳头、一会儿被人猛喷发胶、一会儿脸上扑满香喷喷的胭粉,顿时傻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花小姐请您配合一下,弈溟少爷交代过为您简单画个妆,以便参加晚上的宴会。”
李管家的稍作解释使我安下心来。噢,原来是这样,既然由弈溟提议,当然不在话下。
“他哪里去了?”我不禁问道。
“少爷正外出拜访一些父亲的朋友,”李管家很有礼貌地回答我,“见您没醒,不准我们打扰您,但是由于宴会晚上正八点准时举行,在德国,迟到是对主人的不敬,所以只好冒犯了,请您见谅。”
“不不不,是我睡太久了,真不好意思。”
到达这里时,生物钟有点适应不过来,导致了如猪的嗜睡下场。
正当我摆手说明时,美容师请我转过身去连耳饰都细心戴上,这些人的手上功夫比起夏晴可是出色多了,转回镜子前,我已经不相信那个娇小玲珑的人是自己了。
“用了很多化妆品才努力成这个结果吧?”我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
“不,花小姐您本身就很漂亮,化妆只是更加突显您的美丽与自信。”
啧啧啧,不愧是管家说出来的话,丰富资历暂且不论,嘴巴真会夸赞人。接受别人的恭维之时依然不忘道谢,我抽身向他致谢,令他有些感动。
不一会儿,有人轻轻敲门,一位服务生模样的年轻男孩走进来送了只大盒子,上面贴着彩色丝带,李管家在他递来的单子上唰唰签字后,立即撤走所有的美容师,请我在房内换好礼服,出去前特意带好门。
盒子里装的是礼服吗?掀开礼盒,哇!一件做工精致的白色镶钻丝裙令人惊喜万分!!!虽然海蜃的蜡染服饰很华美、端庄,但是如此轻盈漂亮的裙子还是头一回见……
穿上去,十分修身,仿佛是量身定做的。
只见梳妆台上一枚古旧戒指闪烁着银色光泽,五月樱草……深吸一口气,不做多想便将戒指套入左手无名指内,执手贴在胸口沉思久久。
……
打开门,我笑吟吟地抬起头来正要满意地告诉李管家——自己很喜欢这条裙子,不知何时回来的弈溟站在门口取代了李管家的位置,淡淡的目光涂抹着清澈的笑靥。
“很适合你,非常漂亮。”
“噢,谢谢。”
忘情地回应他的赞美,我发自心底感到高兴。他不做作,更不说违心话,所以他给予的评价是真实可靠的。
“等我一下好吗?白天的事情耽搁了一点时间,我会尽快的,不让你久等。”
他刷下卡,推开对面房间门征询我的意见,我理所当然地点头答应,这时候李管家又跑来递给我一双漂亮的鞋子,我和弈溟开始各忙各的。
走出房间之后,打个照面的两人相互恭维着——
“唷,你很帅噢。”
“你很美。”
“哈哈哈,我们俩就别相互之间臭美了。”
“是吗?来,把手递给我。”
穿着黑色西服,领口上打着蝴蝶结的他绅士邀请道,我笑着轻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一同下楼去。
坐在加长型的豪华汽车内,李管家翻开笔记本不厌其烦地继续播报近日行程,弈溟凝视窗外的风景,完全心不在焉。而我时不时瞧瞧身上那么多散发着璀璨光芒的水钻,数都数不清楚多少颗,左手佩戴的银戒指闪烁着唯一的沉静光芒,我不禁思绪万千。
汽车驶上一条盘山公路,只有上坡,不见下坡,难道即将赴宴的地点在山上???
茂密的树生长在路旁,高悬的月亮又大又圆,皎洁的月光透过车窗洒落在白色礼服上,既唯美又纯洁。
依稀看见直指天空的尖顶,紧接着如剥皮的香蕉,一点一点呈现雄浑坚固的深蓝灰外表,与成人大典中,海边望见的天空城堡……一模一样!!!
我惊讶地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雄伟建筑,一些新奇却又古旧的思想试图混淆在一起,然而始终无法掩盖眼前的确看见一座货真价实的城堡!这个事实令人震惊!!!
“怎么了,不舒服吗?”
瞧见我有点异样的弈溟关心道,我忙摇头驱逐他的担心。
李管家殷勤地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发觉整条道路早已停满了奢华贵气的汽车。淑女们在绅士们的陪同下,进入亮堂堂的城堡内,这里的环境优美极了,绿化设施全部由纯天然植被健康生长着。
由衷赞叹这里的怡人环境之后,我应邀挽住弈溟的胳膊,与他一起进入这座坚不可摧的城堡内,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置身在书里见过的外国建筑物中。
红色地毯铺满了宾客行走的道路,正要进入之时,听见里面演奏的欢快乐曲,心不自觉地愉悦几分。弈溟弯下身在来宾簿上签名,并且将笔递给我。
我不禁戏谑道:“你替我签就行啦。”
“可惜我不是花秋时。”他满脸愉快地笑道。
我微微笑着执笔签下自己的大名,与他一同进入这座美丽的城堡……
一群管弦乐队在指挥官的带领下演奏着闻名于世的古典音乐,客人们谈笑风生,优雅举杯,服务生端着托盘灵活穿梭在人群中,全心全意服务。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美食,我沉浸在喝着鲜榨果汁、嚼提拉米苏、欣赏音乐的快乐之中。
起先弈溟就在离自己一米之处,渐渐地来了一些熟人,他们愉快地交谈并且无形之中将他围在里头,而我被食物一路吸引着,稳下脚跟之后完全不知他在何方。咦,真的是不见人影了~~~
啪啪啪!!!
连续三声响亮的掌声止住一切声响,包括管弦乐队的演奏。
大厅正前方走来的人差点使我喷出口中食物,幸好嘴巴盖得紧,不然就麻烦了。阔别多日的邢总管穿着一身得体的蓝色中山服,走上高台大声宣布道——
“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家主人四十五岁生日,下面有请丹琦将军!”
接下来,我真要盖住嘴巴了!!!!!
一位着装整齐,胸前佩戴多枚显赫勋章的中年男人,也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正是上次丹砚威生病时,我误以为他是探病的客人,原来他是,他是——丹砚威的父亲,一位著名的将军。
这么说,这里或许会见到某人……也说不定,阿辉说过,全世界是一个很广泛的目的地。死恶魔,最好不要出现,一想到那晚苦苦哀求他的自己,到现在还满身怒气呢!!!
丹琦将军一出现,场内响起如雷般的掌声,他不苟言笑的面庞难得舒缓神情,即使是客人们的热烈欢迎,也不为所动。
“谢谢。”
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便坐下身来,场内鸦雀无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慑人气势,尤其是胸口的勋章,那可是赫赫战功的无上荣誉。
恶魔的父亲果然是久经沙场,练就一身宝刀未老的沉稳气质,恶魔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骄傲自大、妄自菲薄、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
站在一旁的邢总管继续主持发话——
“感谢各位对我家主人的厚爱,下面有请Vincent·Kevin·Nicholas·Maurice·Stewart·Gabriel·Charles·Alexander·Anthony·David·Rex·Jerome·Keith·Harold·Percy·Samuel·Albert·Mervyn·Gabriel·King——丹砚威少爷为丹琦将军送上生日蛋糕!”
囧,刚刚一长串的名字实在是雷到我了!!!
据说英文名字越长越能显示该人的尊贵地位与浓厚背景,只是名字未免太多了,感觉班里所有男生的英文名字全被恶魔一人占光了。
一个三层生日蛋糕被缓缓推车过来,上面插着五颜六色的细长蜡烛,烛光摇曳,为宴会增添了温馨色彩。
从蛋糕车后面走出来的人令自己一颗心急速跳动——
明亮的眼睛,俊美的五官,高大的身材以及充分的自信,是这个世界上任何时候永远不会改变的骄傲恶魔……
丹砚威穿着华丽的绅士燕尾服,白色领口系着一根真丝黑色蝴蝶领结,清爽干净的柔软发丝整齐地三七分,此刻的他与以往有点不同,凝神掠过的目光带着些许镇定与平和。
丹琦将军在他的到来之刻改变了面目神情,不再是纹丝不动,而是满意地眨着双眼。
面带一丝自信笑容,丹砚威站在丹琦将军面前落落大方地明朗念诵着一首诗词——
“沁园春·雪
***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是我送给您的生日礼物,父亲,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宾客们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祝贺,丹琦将军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某些方面,这两父子十分相像,比如气质,简直就是一个模子的翻版。
期间,丹砚威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音调引得不少人跟着一起轻念,连我都蠕动着嘴唇带着无比崇敬的心情与他和声……
他的父亲非常满意,丹砚威心满意足地站在一旁观看下方情形,我静静地仰起面庞望着他,一言不发。
邢总管手里拿着一份红册子,翻到第一页笑了笑——
“应一些宾客的迫切要求,大家也想为将军表达自己真挚的祝福,那就满足各位的要求,按照签字顺序,念到名字时请走上前来。第一位是——弗兰西斯科公爵!”
一位体型较胖、走路呼哧呼哧喘气的外国男人走到丹琦将军面前,礼貌地行了一个见面礼,笑着说些外文,身旁的助手边翻译边打开手中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面盛放着一只价格不菲的金船,耀眼的纯金光芒刺得眼睛微微发痛,连帆的小小褶皱都形象逼真,这位公爵大人真是大方。
邢总管客气地转达主人谢意后,报下一位宾客的名字。
这时我有点惴惴不安,因为弈溟之后便是自己了,看着宾客们出手阔绰的赠送礼物,我的手心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热汗。怎么办,值钱的东西???瞧瞧自己全身上下——白色礼服、高跟鞋都不错啦,但是这些不宜送出去~~~戒指……不行,被恶魔发现,我只有死在蛋糕里的份~~~
为什么这儿不偏不倚正是恶魔家中!!!他现在倒是一丝一毫的伤心情绪都不见,除了我这个暗自伤心的笨蛋!!!!!!
“啊,谢谢图拉斯夫人的礼物,下一位是——弈克驱先生!”
人群中,弈溟徐徐向前走去,他的出现引起另一张面孔的惊异,丹砚威死死盯住他,不善的目光里掺满了咄咄逼人,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是敌是友,仍旧对款步上前的冷漠人物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