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鸿升与朱永新朱县尊争持不下,忽然一个士子打扮的中年人突然出现,此人额头刻有红印,却被柴鸿升认出跟脚。
大凡龙宫属下众妖,如未渡劫化形,便须刻上龙印,方能变作人形,行走世间,不惧道法。日后即便是渡劫化形了,额头也会留有印记。
“老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小妖正是龙宫之属,几位大人称呼我为吉湄河即可。”中年人竟然毫不隐晦。
“适才小妖路过,却听闻几位大人争论不下,恰好小妖身上带有一枚‘文气贝’,此物乃我家龙君以秘法炼制,最善测文气高低。借此法器,使得不开眼的人,也能见得!”说着,自腰间拿出一枚扇贝来。
朱永新伸手接过,喜道:“有此物评判,最是公平不过!柴老,这下你没有意见了吧?”
柴鸿升却是沉着脸,冷冷地对着吉湄河道:“你是哪家龙宫的属下?为何来此?”
他这话问得颇为无礼。吉湄河却淡淡地答着:“小妖乃是洞庭龙君属下。因我家君上欲重开‘清平宴’,故而令小妖等到各州拜访才学之士,并下龙宫请帖。”
“重开‘清平宴’?还真有此事?”朱永新一惊,问着。
“兹事体大,小妖不敢胡言。”吉湄河略带自豪地回答。
洞庭龙君,来历古老,法力滔天。传闻其甚为风雅,最喜才学之士,常常身化作人形,在湖畔听闻士子吟诗作乐,品评诗词。
每三五十年,便会在九月重阳之际,举办一次“清平宴”,遍邀天下名士才子,组织盛大的文会。其中出类拔萃者,龙君多有赏赐,或能得龙女青睐,留在龙宫做婿。其余被邀者,亦多有金银馈赠。
能参与“清平宴”的,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才子,饱学之士。甚至许多文人骚客,把参加“清平宴”看得比进士殿试还要重要。无他,进士一般三年一取,而清平宴却是数十年一开,许多人一辈子,可能听都没有听说过。
能够参加“清平宴”,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认可。如前隋朝名士杨适之,便以未参加“清平宴”为平生憾事,作诗词数首以记之。甚至前大范朝,凡是被邀参加“清平宴”的人,若是白身或童生、秀才,官方直接承认其为“同进士”!这都是史书记载的。
状元是三年一出,而清平宴三甲,则被称作“状元中的状元”!
清平宴号称囊括文人“一代之选”,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几十年未开,人们逐渐淡忘,不想今年又开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吉湄河又道:“我家几位公主,也是极喜好诗词歌赋的。却因身在龙宫水底,音讯不通,只能诵读前朝诗篇,却不知当世风流人物。若是能带回一些新作的诗文,公主定会欢喜赏赐。”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龙君做派风雅,龙女臣子等,也喜欢诗词歌赋。便是这跑腿的小妖,在外也是士子打扮,言语斯文,礼数周全。
在外跑一趟,若能得些诗词名篇,带回去,也是立了一功。只是他道行浅薄,不识得诗词好坏,因此,龙女便求了龙君,赐下“文气贝”,做辨识之用。
吉湄河奉命前往徐州,送一个龙宫请帖。恰好路过此地,听得两人争论,吉湄河却是见猎心喜,忍不住要拿出“文气贝”试上一试。
柴鸿升听得对方是洞庭龙君属下,且“清平宴”重开,却也不敢再出声质疑。若是质疑下去,自己些许微名,便要全部葬送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当年中了举人后,深知进士无望,便回到家乡,当起了乡绅员外,寄情山水,专研诗词以为娱乐。不想几十年来,也累积了一点名声。至于外界所传的“皇帝有意让他做太子老师”之类的谣传,就是纯属往自家脸上贴金了。
朱永新拿着“文气贝”,反复把玩,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吉湄河呵呵笑着解释道:“大人,您只要将诗文放在文气贝之上,即可呈现文气。”
朱县尊依言,拿了项少华的《破阵子》,放在文气贝之上,忽的一下,《破阵子》诗词涨起了浓郁的白气,其中带着红色。
“好词!好词!文气红中带黄,可称为达府之作!便是鸣州,也不远矣。”吉湄河惊叹,“此词不可多得,我却是要带回去,呈送公主殿下。”
柴鸿升本来铁青着脸,听得吉湄河如此评价,老脸便又和缓了些。达府之词,不多见,便是他数年也作不出几首。
朱县尊将《破阵子》放下,拿起李闻仙的《听琴》放在上面。
“嗤”的一声,眼见得一股白气上升,渐渐的转为红黄,又变做金黄。
“咦,文气金黄,乃是鸣州之作!想不到这一篇诗文竟然更胜一筹!”吉湄河赞叹着,“吾今日收获可谓大矣。”
朱永新大笑,说着:“这还是多谢吉先生法器,使得这传世文章不至于埋没。”顿了顿,又道:“柴老,二位,这下可能定好诗会名次了?”
有“文气贝”背书,三位评委不敢质疑。白头发评委道:“如此,可定李闻仙第一,项少华第二,陈默林第三。如何?”
陈默林与洪江涛本在伯仲之间,这就是平衡之道了。不然武邑县入围三甲的一个也无,未免丧气。
众人一齐点头称善,此事就定下来。
吉湄河道:“既是名次已定,且容小妖抄录诗文,便告辞了。”
“尊驾别急着走,可否留下一起饮宴?欣赏歌舞?”朱永新挽留着。此人及时出现,却是帮了他一个忙,故而心中对此人印象极好。
不料吉湄河却是呵呵一笑,“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小妖还要去徐州送信,却是耽搁不得。”心道这人间歌舞,又怎么比得上龙宫?拱拱手,就欲离去。
朱永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道:“吉先生且慢,这里还有一首好诗。却是要再借你‘文气贝’一用!”
吉湄河倒也是个好脾气,便又掏出那枚扇贝来。
几个评委纳闷道,哪还有别的诗,莫非朱县尊还要测试洪江涛的诗文?
只见朱永新拿起纸笔,刷刷刷写了起来,却是李闻仙之前的那首《从军行》。
写毕,如法炮制,放在‘文气贝’上。
果然见得纸上有白气升腾,白而转红,俄而红中带金,再慢慢变得金黄,最后满篇黄气,中间却分明有着一缕淡青。
“文气淡青!此诗足以镇国!”吉湄河激动大喊,又问着:“此诗乃是何人所做?其人还在否?”
“此诗作者,便是方才写《听琴》的李闻仙。”白头发评委答着。
“原来是他。朱大人,可否引荐与我?”吉湄河说着,“有此镇国诗,便是‘清平宴’也可以参加了。”
“单凭一诗,便能参加‘清平宴’,这是不是太草率了吧?”柴鸿升说着,颇有忿忿之意。
“呵呵呵呵”吉湄河笑了几声,说着:“我家君上曾言,一代之人,能写出镇国诗的,不过是聊聊数十人罢了。参加‘清平宴’文会的才学之士近百,你说他去得去不得?”
“这……”
吉湄河又把项少华的诗词拿了出来,“有了鸣洲镇国之诗,这篇不过是达府,位格太低,还是不带回去了。”他终是妖属,说话直爽,却不知此举大大地得罪了他人。
柴鸿升气的面皮通红,他方才极力推荐项少华,吉湄河如此做,便是如打他的脸一般,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不提吉湄河的洞庭龙宫的背景,吉湄河本身可是一只妖精,虽然看似文人打扮、言语斯文,但惹恼了可不是好玩的。
谁知道妖精是个什么秉性?
“虽然说道法可以显世,但到底人神有别。方才之事,还请诸位大人勿要轻言于人前也。”吉湄河又拜托道。勿要轻言于人前,便是不要传得满城风雨了,私下聊聊倒是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