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琰微一蹙眉,伸手接住了顺势倒向她的玖安郡主,他是何等敏锐之人,怎会不知玖安郡主此举是故意为之,可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只能耐着性子略表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玖安郡主双手围在白琰的肩上,故作矜持地摇了摇头,脸上飞上两团红晕,“都怪我笨手笨脚的,让三表哥担心了。”
还未等玖安郡主说完,白琰早已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淡然道:“下次小心些。”
玖安郡主抿了抿嘴带着哭腔自责道:“三表哥这次回来,玖安本想用这支踏雪舞作为迎接三表哥的礼物,明明之前练习了多次,没想到到了紧要关头,竟然......”
望着玖安郡主这副无辜造作的嘴脸,秦如斯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先前对她落落大方,溢美娴淑的印象早已碎成了渣子,刺得她脑袋生疼。玖安郡主对白琰爱慕之心恐怕早已众人皆知,纵使她和白琰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任由其他女人这样公然“勾引”自己的夫君,而自己还要当作视而不见,秦如斯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胸襟和气量。
“玖安学艺不精,让陛下和各位见笑了。”玖安郡主欠身行了个万福礼,就听白瑜笑道:“如此惊为天人的舞姿,何来学艺不精之说?看来能让咱们玖安牵肠挂肚的,也只有三弟你了啊。”
“陛下,玖安自小就把三弟当作哥哥一样看待,这妹妹思念兄长心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萧皇后笑吟吟地说着,似乎有意强调”兄妹“二字,白瑜眸色一闪,不紧不慢地接口道:“皇后说的是啊,想必王妃此刻,也十分思念自己远在燕国的兄长吧?”
秦如斯没想到白瑜会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愣了片刻,忙应声道:“初次离家,难免想念,日子久了应该也就好了。”语毕,心底深处已蔓延上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
“这日子久了,思乡之情只会更甚,天涯咫尺,咫尺天涯,不过是看你的心安放在何处。”昭华公主眼眸低垂地感慨着,一字一句仿佛穿过恒远的时光漫溯而来。
她抬头望向秦如斯,眼角流出些许光亮:“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把我们当成你的亲人,希望琰儿能让你把心也放在这儿。”
“嗯。”
昭华公主的话如同一道炫目的晨光,冲破冰雪,直直地透进了秦如斯的心扉,因为至少在她眼中,自己看到的是真诚和善意,而并非狡黠与虚情。
只可惜她的心,这辈子应该永远都只会安放在那片开满白色梨花的土地上,那个一到冬天,就会覆盖满皑皑白雪的银色国度吧?
玖安郡主听着昭华公主这番话,面色不悦地在萧衍的身边坐了下来,萧衍暗暗将掌心放在自己女儿的手背上以示安抚,注视着眼前的秦如斯和白琰,嘴角虽挂着似是而非的假笑,眸子里却笼罩着一层阴郁的雾霾。
“长公主此话甚得朕心。”白瑜笑意满盈地说着,对一旁的伍良做了个手势,继而看向白琰和秦如斯,“恰逢三弟新婚之喜,朕知道你素来不喜欢金银珠宝,但这对玉如意凝结了天山灵气,造化神秀,是玉中极真,也正寓意你和王妃吉祥如意,幸福美满。”
“谢陛下。”
秦如斯应声去看宫娥端在手中的那对玉如意,确实是珠圆玉润,剔透无暇,还隐隐泛着韵洁
的白光,即使是不懂玉器之人,也能瞧出这是玉中珍品。
“还有,这次你得胜归来,朕思虑良久,准备把祁州划入你的封地之内,祁州南临吴国,北靠南疆,西面与魏国只有一江之隔,是疏通各国的军事要塞,由你派兵力驻守祁州,定能对各国和四方诸侯起到震慑作用。”
白琰眼尾扫过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正色道:“臣弟惶恐,祁州自古就为周国西南重镇,陛下真的放心,把祁州交给我?”
“三弟这是哪里话?只有交给你,朕才放心。”白瑜爽朗一笑,随即看向若有所思的白珩,“珩儿,这几你跟着你三哥南征北战,建功立业,朕都看在眼里,朕知道你喜欢跟着你三哥,所以就把津宁赐给你,津宁毗邻祁州,调兵遣将互通有无,又是你母妃的故乡,这个安排,你可喜欢?”
白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琰,忙躬身行礼道:“陛下如此用心良苦,臣弟自当感恩戴德。”
“三弟,你这个大功臣也就不要推辞了。”
白瑜的语调虽然亲和,但分明夹杂着不容反抗的意味,秦如斯看出白琰并不想接受这份恩赐,但碍于圣谕难违,无奈之下只能行礼谢恩道:“承蒙陛下厚爱,谢陛下。”
白瑜愉悦地点点头,笑意满盈地给萧皇后使了个眼色,朗声道:“来人,赐酒。”
很快,一名宫娥已把盛着御酒的杯子端到了白琰面前,秦如斯定神一看,盛酒的杯子是一个通体镶金的三足酒爵,上刻九条青龙,翻腾自如,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确实就是周国君王用来赏赐功臣所饮的九龙杯。
秦如斯猝不及防地看着眼前这樽精致华美的酒杯,浑身的神经霎时都绷紧在了一根弦上。
“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强大,其实我知道,他也默默背负了很多。”
玖安郡主的话突然浮上心头,她看着毫不知情的白琰,脑中像走马灯一样转过与他相遇至今所发生的种种。他匹马独立,从迷雾中徐徐走来,救自己于危难之间。他眼眸如星,暗香幽浮,虽然冷若冰霜,可是每当出现在身边,总能让人觉得安定。
“我到底该怎么办?”
眼见白琰的手缓缓伸向了酒杯,生死抉择尽在咫尺之间,秦如斯焦灼不安地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然而心底深处传来的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如果酒中真的被下了毒,这是最好的时机,他对燕国而言是心腹大患,你应该对他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
“你怎可轻易听信一个陌生侍女的片面之词?这或许正是某个意图不轨之人设下的陷阱,想要引你入局,他很可能就在这大殿之上,高梓恒临走前所告诫的话,你都忘了吗?”
“你为什么会犹豫不决?别忘了你牺牲一切嫁到周国的目的,他是你的丈夫更是你的仇人,你怎么能对一个覆灭家国的仇人动恻隐之心?还是说,你对他已经动了感情?”
…………
九龙杯在白琰的手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晕,晃动的酒水泛着丝丝涟漪,即将触到他的凉薄的唇瓣,秦如斯忽然觉得,杯身上的九条龙开始张牙舞爪,变得尤为狰狞,似乎下一秒,就要倾巢而出,掐住白琰的咽喉,致他于死地。
“够了!都闭嘴!”
心底一声尖锐的呐喊将潜意识里所有的声音都驱散无踪,秦如斯猛得浑身一颤,双手扶住了桌角,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白瑜和萧皇后默默地注视着有些反常的秦如斯,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等待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