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手绞着手帕,低头喃喃回答,“小姐——您不知道——夫人从来是说到做到的,香菱怕——”
“怕什么,你是我的丫鬟,我不让娘赶你不就好了。”东方涵诺温温笑道,“只要你不再那样贸贸然不知轻重就好,相府虽说不大,但也不小,上下百把个人,就有百多张口。你若不谨言慎行,被有心的人知道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这么说你明白母亲为何要训斥你了吗?”
香菱听着又自己想了想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她一脸的悔恨,手紧紧绞着手帕,带着满心愧疚对涵诺说,“太可怕了!香菱差点就害了小姐,要是让二房和三房知道了还不想着法子来找麻烦!”
“知道便好,如今我的地位已不同往日,她们早将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为此,我的一言一行都不能留人把柄。”东方涵诺看她一眼,语气虽是不在意的眼睛的温度却已冷了好几分。这院子里的人人各有心思,她早已看透。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她也不会对她们如何。过腻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好日子就行。
夜幕落下,冬荷晚宴不去了东方涵诺就例行每日要做的事情——抄药方。她没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唯有将那些药方抄写后再自己研究融会贯通,实际上她现在做的就是个统筹的活儿,再说浅白点就是做读书笔记。
就在香菱端来另一盏增加光亮的油灯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呼声,“小姐睡了吗?”
东方涵诺示意香菱出去问问,便由平静如常地拿起笔开始抄写。不想没过多久,香菱就走了进来,听她脚步很急,可从她脸上的笑意看来应不是坏事。
“小姐,老爷传话说准许你去冬荷晚宴,还说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亲自送你过去。”若是在今天白天,香菱听到这消息一定是连蹦带跳地跑来通知东方涵诺,但之前经过教训后,她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对她这点,东方涵诺,很满意。果然是聪明的丫头,教一遍就懂了。赫连俊雄准许她去冬荷晚宴不过是为了多让一些世家公子认识她,亲自去送也是标识他对她的肯定和宠爱,那样她即便被景王退婚,也不至于嫁个太差的人家。这算是这位做父亲的为她尽的一份心吗?
她不知道是否该像对杨氏那样,也全心全意待这位父亲。只是他的女儿并非她一样,她的妻子也并非她母亲一人,那样如何都不能让她很快就做出表态来。男子三妻四妾她本就是不喜的,何况还纵容那些妾室喧宾夺主。她痴傻了十几年,他都未曾关心过,说是因为母亲没有为他生育儿子,但真正的恐怕是他本就凉薄。这个父亲,也是个自私的人啊。
一番梳妆打扮后,东方涵诺换上了桃红撒花袄,披着鹅羽披风,头戴了貂绒齐眉,脸上施了淡淡的胭脂,便就出门去了。来到大厅,没想到不仅赫连俊雄在,二房和三房的人也在。这些人恐怕不是来送她的,只是这样看着不是自己找难受吗?
赫连俊雄看着她这番风景,满意地点了点头,“柔而不俗,娇而不媚。很好。”
“谢谢爹爹夸奖。”东方涵诺欠身道谢,笑意腼腆。
“哼,不就穿得好些了吗!让我穿比她更好看。”二房赫连和宁闻言,小声嘀咕着,却也刚好让别人听见。
“就算有副好皮相,没有好品行那也是华而不实。和宁,你若有你姐姐一半的大方得体,也算让我省心了!”赫连俊雄严厉地瞪了赫连和宁一眼,只吓得后者缩脖子。
三房柳姨娘满脸带笑上前,含着丝请求地意思说道,“老爷,这上官家的冬荷晚宴可是个结识名门公子的好机会……您看和怡也是待字闺中……”
但这帖子可是送给的诺诺,我都只是去送她而已,若让和怡去,岂不是让上官公子为难。”赫连俊雄蹙眉回道,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柳姨娘的意思,只是这事情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这——那若是持帖子的人带上家眷,应也是可以的吧——”柳姨娘下似有所指地看了一旁沉默不言的东方涵诺。
“姨娘这么说是想让我带妹妹一起去?”东方涵诺淡淡开口。
“原来诺诺也想到了,你跟和怡感情好,姐妹情深带她一起去,上官公子一定不会见怪的。”柳姨娘一听,马上顺杆往上说。
那赫连和怡反应比她娘更快,立即就走到身边涵诺,挽了她的手说:“姐姐,妹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大场面,你行行好带我去吧。”
真是会装,看来这赫连和怡也藏的够深,往日里她虽没有向赫连和宁那般对涵诺非打即骂,但也不冷不热。如此,两边都不得罪。这种人很能忍,可却也成不了大器,即便上了高位,也会过河拆桥,然后很快也就得意忘形,无所不为,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赫连和怡此人若是是沾染上了权力,就会难以自拔,可权利也会让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似笑非笑地看了挽了自己手的赫连和怡,东方涵诺不紧不慢地回道,“二妹,难道你没有听到父亲说的?你若是去了,便是叫上官公子为难。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
她这么一说,不仅拐着弯地骂了赫连和怡和柳姨娘,也让他们知道她可不是随便能让她们利用的。想借着她攀龙附凤那是不可能的,即便她自己不在乎,她也不容许别人将她当垫脚石。
“不去便不去!有什么了不起!哼”赫连和怡恐怕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驳了面子,当即就收回手,甩头走人。虽然她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这动作也明显表示出了对东方涵诺的不满。
“噗——”赫连和宁眼见着赫连和怡没有得逞,躲在后面直偷笑。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盈盈带笑东方涵诺,没有幸灾乐祸,只是不亲近也不疏离,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赫连俊雄赞赏地看了和雅一眼,转而失望地看了自己另外两个女儿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好机会是要自己的去争取的,嫁人是女子的终身大事,和怡你对择婿一事挑剔些爹爹不怪你,但是也不可好高骛远。还有和宁,有好追求是没错,但也不是主动送上门别人就一定领情的。冬荷晚宴的确有不少的名门望族的公子汇集,可越是这样隆重的场合越要懂得保持自己的仪态,特别是女子。和怡、和宁你们在这方面还远远不够,你们要像你们姐姐这般荣辱不惊。”
听着自己父亲的教训,赫连和怡和赫连和宁有满肚子的不乐意也不敢表现出来了,如今她们跟涵诺是越发相形见绌。那个过去任她们揉捏打压的傻小姐一跃便高出了她们一截,这叫她们如何甘心。昔日不合的二人,此时相视一眼,却是极有默契地契合,有了共同的敌人,她们自然地走到了统一战线。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东方涵诺却是没有丝毫惊惧,一个有勇无谋一个自私自利,合作又能成什么气候。连起来对付她也好,一石二鸟岂不快哉!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诺诺,我们出发吧。”赫连俊雄说着朝东方涵诺示意了便抬脚欲走。
“等等,老爷。”杨氏喊住了他,又有些胆怯地说道。“妾身想给诺诺些东西。”
“又不是出远门,这个样子做什么,要给什么就快给吧。”赫连俊雄无奈看她一眼,总觉自己这个正室妻子太过没有底气。
得到准许,杨氏便转身朝东方涵诺走去,只见她将自己手腕上的龙凤玉镯取下,又拉过涵诺的手戴了进去,“诺诺,这是娘最喜欢的玉镯,本来是想等你出嫁了再给你,但现在你要去那么大的场面,总归有些东西撑面子的。”
娘,您——”闻言,东方涵诺就要拒绝。
不想杨氏只摇头,说,“你就听娘的吧,这是为你好。”
“你娘让你收下,你便收下。”赫连俊雄在一旁沉声说着,他的面色有些不太好,似乎跟那玉镯有关系。
那好,女儿收下了…诺诺一定好好保管它。”
总算出了门,赫连俊雄亲自送她,选用的马车便是府上最好的,紫檀木车架,青铜挂铃,马匹是赤红健硕的一对草原宝马。所谓人靠衣装,出行便是看这车装了。便只有这马车来耀武扬威。
马车内,赫连俊雄一直看着东方涵诺手腕上那玉镯,这让她更加肯定这玉镯有渊源,她试着问道,“爹爹,这镯子有什么与众不同吗?”
“哎——这镯子是您娘亲嫁给我之前,我送于她的定情信物,进门后,她便说要将这镯子当作传家宝一样传下去,先传给儿媳然后传给孙媳……如今她将这镯子给了你,看来她是将你当作她的全部了。”赫连俊雄回忆过去,干练冷削的眉显得柔和得多了。
东方涵诺闻之沉默了会儿,才低声问,“爹爹,女儿敢问您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对母亲是否还有当初的爱意?”既然是出嫁前就给了定情信物,那可想而知他们算是自由恋爱的,但为何这样后面他还是娶了两房妾室。
“……快二十年夫妻了,就算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也有感情了。诺诺,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母亲都不亲不热吗?是因为——哎,算了,都是旧事了何必再提。”到了关键部分,赫连俊雄却马上收住了。
他不愿说,东方涵诺也没在问了。父女二人又陷入了沉默,直到马车驰到目的地,他都没有在跟她说过什么。
人们常说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于是便爱上了漫山遍野的桃林,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那该是何等美景,何等至极。世间万物,在每一个属于它的时期,永远能绽放出属于自我的光彩。就像常人永远只能在夏季看到满池的荷花竞相绽放,伴着微风,乘船泛舟湖面,吟诗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