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圣武领着江楚,往这散宗重云主峰的半腰走去,一步两回头的看着紫烟云绕的峰顶,又看看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子。摇摇头,又叹口气。
天虎一去泥牛入海,这小子被放了出来,祖师却是没有在让天虎起身的意思。方圣武知道这些年天虎师兄的道心有松懈,却没想过因为自己的一时心思被祖师罚了。
“小子啊,你可是好造化,凭着宗内青黄不接上山,得了祖师护佑。你三师哥是明白人,多的不说,只能给你些不重的差事,就是墓里理书防腐的。唉,可是苦了天虎师兄,他这一跪,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起的来。你得罪了他,又不讨他喜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度放过你。”
江楚小脸苍白,跟在方圣武身后摇摇晃晃,此时听见他感叹,心底诸多疑惑顿时上身。
“方哥哥,为什么刚才那位师兄说了些话,老祖就怒了,还有老祖不是要赶我下山,又为什么要留我下来?”
那方圣武本性不坏,身子一停,转身看向江楚,认真的用手指点了点他手中玉萧道:“成也载道,败也载道。你年纪还小不能理解,三师哥只能告诉你,日后多在墓中看书,千万不要将此萧拿出来给人见了。你年纪小,能不出墓就不出墓,师祖要将你养在宗内,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端。”
江楚看着方师哥的神色,又想起云师不能将玉萧弄丢的交代。如今只是不让他出什么墓罢了,也是对着方师哥认真一点头,稚嫩道:“我知道的,谢谢方师哥。”
方圣武清淡一笑,转身继续引路。
“我们北川散宗,传自方才你见的那位老祖。老祖只有金丹修为,不要说如今的掌门,就是连三师哥我也是略有不如。但三师哥我可活不了万载,所以方才你见得那位老祖啊,在这宗内便是掌门也不敢轻视。”
江楚一惊,心中暗暗记下,以前在城内看戏时戏台上就说过,天君一斗,上皇万年,也只有东秦王这般越过大乘而强横不渡天劫的,才有资格寻永生之道。这老祖凭什么。
“宗内情况你慢慢就会知道的,我如今与你说只是让你有个准备。现在要带你去的,是这山中藏书古墓,老祖始投摩柯一卷其中,后世掌门百年一代,一代百卷,如今藏书已经过万,始名丹青墓。”
“丹青墓是门中机要地,平日里不对弟子开放,只有长老一级,才有资格入内取卷阅览,所以平日里你要以护书童自居,那些长老就不会在意你,弟子也不会见到你。”
两人边走边说,方圣武说得仔细,江楚也强打精神听的仔细。大约走了三里之遥,方圣武终于是停在一处龙纹石窟外,又从腰中掏出一块令牌,回头笑着看了江楚一眼道。
“小子,若不是天灾人祸,你三师哥我是不愿来做这个修士的。不过你既然做了,那就得看好了,进这墓有些门道,一步错,万骨枯。”
方圣武一句道完,心里暗道这小子命苦,脚下却是连踩天罡七十二步,身形一转即瞬,速度竟是比平日里还要快。
他不指望这小子能跟上,也不希望他能跟上,修士一途,不是大恨大爱,根本就走不长。如果连记住步法的天赋也没有的话,那就更不用在这宗门内支撑下去,太过蠢笨,那些长老随手一挥,护书童要多少有多少。
可他得想法还没落到实处,那小人影却是已经突进石窟之内。身后步影蓝光,淡然未去。
方圣武一惊,左右看看江楚,最后咧着嘴一笑,点点头伸手让他自己进去。
“师兄只能送你到这了,这墓中再无机关,日后一应生活有仆役送到洞外,你好自为之吧。”
江楚感觉的出来谁对自己好,对着这方师哥一拜,看着他步影连闪,出了洞外。
偌大的古墓,娇小的孩童,一盏长明灯昏暗,照不亮前方,只能凭着淡光感觉到墓中九曲八弯,异常复杂。那长明灯放在一块油亮的棺材板上,油光上隐约有个小人蜷缩的痕迹。江楚心中一僵,又坚定下来。
这棺材板,估摸着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了,心中虽然觉得孤寂害怕,可跪了一天一夜,八岁的孩童又哪有力气挑拣。只得跨上棺材板,将油灯放远些,沉沉睡去。
这一睡几乎是天昏地暗,在醒来时,一明一暗,也不知道这墓冢过去多少时间。只是觉得喉咙中仿若火烧,想要喝水,才喊出一个爹字,又想起自己的处境来。只得忍着喉痛眼枯,爬起来往洞外去。
山中日月,更无生死。江楚天罡七十二步记得很清楚,一瞬身,学着方师哥的速度就出了古墓。这山上的仆役估计也是习惯了,一碗陶泥水放在洞外,两个冷馒头搭着筷子,再无人过问。
他是个混小子,平日里咋呼,吃的喝的倒是十分不讲究。这东西能吃,他也就抓起来吃了。一转身又返回墓中,去看着墓中的形势。
方圣武交代过,墓中藏书万卷,江楚上过两年私塾,过目不忘的本事便让人家老先生早早自愧不如将他赶了出来,是以也能认全书籍古字。如今墓中无日月,他也暗恨自己听不懂那些大人说的话,只当这书中有些能让他听懂的,在石壁上抓起一本,拼命研习起来。
............................................
“天罡七十二步的路数我知道,只是到底是何顺序?乾坤震卯?”
“天虎师兄...这个....你能不能先把手给放开?....小弟不过金丹修为,可受不起您虎婴一力啊....”
两月易逝,天虎金冠歪倒,身上白衣泥水污糟。他红着一双眼睛咬着虎牙,两只臂膀‘壁咚’方圣武,仿若两只钢牢,深深插入花岗岩壁之内。
祖师闭目之后,一坐就是两月,天虎陪着祖师跪在原地两月,又正是梅雨时节,一身衣物就像放在石头上长霉,能弄衬了都算天虎修为深厚。
“方圣武!老子不跟你抢那劳什子掌门之位!二弟又从不出关,师妹基本就是个玩乐的性子,老子就问你这一个问题都不行?!”
天虎讲话怒气冲天,一口大牙仿佛真的要吃了方圣武,方圣武几乎是闭着眼睛缩着身子,两只手掌乱晃躲避唾沫和虎吼。他完全没想过大师兄竟然只跪了两个月就跑出来,正想去腻歪小师妹的他,在这登云峰道口旁被堵了个正着。
“师兄,您就高抬贵手吧!小弟真的不能告诉你祖师亲传秘诀啊!”
“废什么话!告诉你,祖师他老人家该传的秘诀,不管是什么秘诀,那都得我这个做师兄的先学,你告诉老子!”
方圣武是真想大吼一声这决你不是都会了么,什么天罡七十二步,地煞三十六变都是些什么年代的陈词滥调,放在凡人街上都没人捡啊!可这顺序就像七巧盒一样,唯有弄对了才打得开要地,师祖见他机敏稳重亲传给他,他哪里敢教给这散宗的战神。
方圣武只好抱着头缩着脑袋,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那石壁侧方,却是传来一声娇喝带笑。
“天虎师兄!你又在欺负方三哥啦,哈哈!”
天虎目光一转,看到一个紫衣娇俏的女子带笑而来。他的面色顿时柔和不少,手上却是一扯拉出一块石头来敲到方圣武的脑袋上,转头虎道:“你三哥连尊长都忘了,我可不得好好训训他。”
方圣武一听那女声,顿时三花聚顶,像打了鸡血脑子一热,扯开天虎的膀子对着那女子道:“没呢,若兰师妹,天虎哥和我闹着玩,嘿,就是闹着玩嘛。”
那女子咯咯一笑,越过登云峰女院道口,走到了两人的石壁旁。
方圣武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色与魂授。哪里还管得了大师兄,一侧身子就钻到了天虎前面,看着一身紫衣的娇俏师妹,又有些手足无措,面红如虾。
这三人在一起修行足有百年光阴,方圣武的意思,三个人哪个不知道,只是他自己在男女事上太不中用。所以一直就这么拖着罢了。
若兰看着无论多少次见到自己都面红耳赤的方圣武,心底也是摇头好笑。转头扒开他就对着天虎道:“大师兄,听说你两月前就回来了,怎么今天才在这儿见着你?”
天虎面色依旧,只是将脑袋上的金冠扯下,披散一头白虎绒长细发道:“还不是因为这小子,平白弄上个它门的小儿,说要拜入我宗,我去找祖师说不行,结果反被罚跪了两月。”
若兰一笑,好奇道:“什么小儿?竟让小时起就备受宠爱的大师兄罚跪两月,这可真是山上的新闻。”
天虎一指方圣武,道:“他听你的,你叫他说出天罡七十二步的路数,我带你去见那小儿。”
三人气氛一滞,若兰心中是真的好奇这山上什么时候竟多出一个小儿来,转头看向方圣武。方圣武脸色一红,连道不行。可还没等若兰说话,他自己就一跳脚闭眼道:“好啦,死就死了!别看着我!”
若兰扑哧一笑,天虎上前一拍方圣武,哈哈道:“你这嘴,在若兰面前可真是靠不住。”
“带你们去可以,不过不准乱来,那小子对师祖有大用。”方圣武交代一句,天虎目中轻色一闪,点了点头道:“祖师惩戒我两月,我自然不会乱来,只是这小子拜入我宗,我少不得要试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