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丹青墓外,方圣武身形一动,后方两人对视一眼,皆瞬发息至。天罡七十二步,步步不差分毫。
“这小儿倒真是厉害,七十二步我等那时学起,可费了好大力气。”天虎想起住在这墓中的江楚,当下毫不避讳的赞了一声,抬眼看到棺材板上熟睡的江楚,一册金卷暗华悬空映照脸上,睡得香甜。
天虎见他一个小儿在这空无一人的墓中还是如此悠闲,心底竟是熄了几分戾气,想要抬手去抓他起来。却是被若兰一挡,这紫衣女子眉头轻皱,到底是女儿心思,极细处发现不凡来。
“这孩子好眼熟。”
天虎两人向惊异的师妹看去,若兰犹豫一下才接着道:“这孩子的眉眼,你们看与祖师画像上的那人....”
“嘶....”方圣武借着烛火仔细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道:“确实!”
天虎却冷哼一声,打断两人喝道:“凭你两猜疑,确实好笑么?天下长相相关的多了去了,有什么古怪?再说祖师画像上的那人是个青年男子,三弟,你真是....!”
方圣武老脸一红,若兰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一百多年了,就只有这条死性不改。
这些人吵闹一番,江楚也醒了过来。看见三人进来墓中,倒也不慌不忙,他这两个月金册看得多,修士的事情也算知道一些。当下扶手一拜,大声道:“见过三位兄长。”
天虎怒眉一起,先声喝道:“起早了,大中午的也在这里酣睡!”
江楚还记得这人就是那天因为自己被罚跪的,当即吓了一跳。只是又想起书上说的,硬着头皮回答:“方师兄叫我在墓中理书,我理好累了,不知觉就睡着了。”他只说事实,接着天虎的话不做任何意见,像是补全一般。
天虎两眼一白,他本就不善言辞又是怄气而来,四下看看,又没找出别的岔子。
若兰噗嗤一笑,打圆场道:“大师兄你都一百多岁了,跟一个没入门的小子过不去,忒小气。”
“我就是不喜欢这小子的做派。”天虎一翻白眼,干脆直道:“师兄我跪了两个多月,堵住三弟他还让我不痛快。今日个进来了,说什么我也得打烂这小子的屁股。”
天虎一撸袖子,像是个市井无赖般嘿嘿直笑。江楚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心道这几个月看得书怎么都跟放屁似的,比自己那个倒霉的老子还不靠谱。
《礼纪》咋咋呼呼三百页,总结起来不就是恭敬有加不出错,即便是修士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这上山时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哥,怎么就这么不讲规矩。
方圣武总算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拉天虎,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两手一交,竟然接手见招的在这墓中打了起来,天虎虎吼震震大喝“你敢拦我!”,方圣武‘支撑艰难’直叫“师兄不要....”。
若兰一抚额头,越过两人拉住江楚。
大师兄这茬算是找完了,这位师兄说风就是风的性子她见识过无数次。这小子的模样无悲无喜,被扔在墓中两个月没有什么不堪,天虎耿烈的性子一时找不出哪点不像修行人的茬子,也就顺水推舟,和方圣武装模作样的打出去喝酒。
一场找茬变成了闹剧,若兰看了江楚半天,总算是一叹气道:“小师弟,你不要和天虎师兄一般见识,他是个好人,却生个虎独的性子,叫的凶面子重。其实师祖上次教训过他之后,他就已经接受你了,这回只是想看看你的状况.......”
江楚大眼一眨,只能抿着嘴,表示我能说什么。
若兰也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扯,只好拉着江楚,看着那长年累月见不着的兄弟两人见招拆招,脚下步法踩着,慢慢的又打出了洞去。
“丹青墓江楚!祖师召见!”
一声稚童喝在外打断墓内尴尬,江楚一惊,对着若兰道:“师姐,祖师叫我了。不曾问过师姐名讳,下次见时,我该怎么称呼啊?”
若兰轻笑道:“去吧,下次见时,你只叫我兰师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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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云小院,仍是仙鹤妙云。
藏青老祖在院中高位盘坐,一如江楚见他时的模样,仿佛从未动过。
江楚被童侍带进门内,看了看那老祖,又是一跪,道了声:“祖师在上。”
老祖呵呵一笑,似乎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笑道:“这山中人,唯有天虎是个不拘的小子,也因为他不拘,所以才能修成首席,得载武道。他爱恨由心,你与他相处时,只需诚意,其余不必深究。”
江楚小脑袋迷惑,抬着头看向这位老者,对于年纪幼小的他来说,天虎师兄是个很难捉摸的人。不过这位老人家两月之后叫自己来,显然不是为了这种事,而是别有用意。
果然他等了一会,那祖师道:“两月易逝,这两月来墓里的事,方儿已经和我说过。那是个好地方,你在那看了什么书,能说与我听听?”
江楚想起两月来在那墓中不见天日的时光,心底也是一阵翻涌,要不是父亲和云师的冷面,他哪里受得住这种寂寞。只是藏青老者问,他又不能不答,只得道:“有礼纪,通义,杂医,丹书,初修等。”
“这样多?”藏青老者目光一敛,静道:“读读也好,上次你来时,见你道心尚固又持承道玉萧,如今两月过去了,你天资聪敏,可知我叫你是为何事?”
江楚脑袋一转,惊喜道:“师祖可是说要收下我做弟子了?”
藏青老者哈哈一笑,打断道:“你秉承师道,北川散宗哪里能收你作正式弟子。你只能在这山中做个记名弟子,居住丹青墓,不知道你可愿意?”
江楚暗呼惊喜,云师只说要他拜入宗门开基,可没说是记名弟子还是正式弟子,当下几乎就跳起来道:“愿意愿意!只要收下我,我都愿意!”收下他,他才懒得管什么记名弟子,开基之说他不晓得难度,所以才这样高兴。只是心里解决了一件事情,离见到父亲又近一步。
老祖见江楚答应,心底也是宽慰,之后又想起什么,从腰后摸出一柄长剑来,那剑透若游龙,丝丝寒芒凝结实质,随着老祖的动作,慢慢飘到江楚面前。
“此剑名天丛云,乃是东海域外,瀛国大妖所化。长三尺三分,寒毒凛冽,是我年轻时周游天下的爱物。那时节我还使得动它,只是万载易逝,如今却也只能送与你做个玩物,望你好好使用。”
江楚本来是个孩子,哪里喜欢比他还高的长剑。只是老祖神色不舍,他也知道好歹,装模做样的持起剑柄,只觉得入手轻鸿,柔若无物,倒是可以当做一柄斩马刀般的神兵利刃来用。
江楚心中倒是真的高兴,回复几分在旧王城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神采,舞动那剑道:“多谢师祖,不过我爹说过,无成恩义必有买卖,我是一个小儿,什么都不懂,师祖为什么要将这样的宝剑送给我呢。”
老祖神色一僵,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小子,原来是个混家子。三分颜色可开染缸,当真比天虎小时候还要混账!”
江楚一惊,随即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在旧王城中,猛地又趴在地上,眼珠子乱转。
那祖师倒也不怪罪他,只是轻道:“你是个机灵的,我不怪你。记名弟子不比正式弟子,等你学成下山闯荡时,你不可说你是散宗门徒,无论好坏都只能说你是前师所承。祖师赠你这剑,只是请你一个诺罢了。”
江楚讶然,眼珠子一停看向那祖师,以为自己听错了。“祖师,我有什么诺....”
那祖师似是轻声随意道:“你的天资,北川散宗是留不住的。这个老道我看得明白,那玉萧出处,他人看不出,虽不真切,我却也认得几分。今日赠你丛云,你他日必爱此剑,只是用时不要忘了,你曾应我一诺,护佑北川散宗灭族大祸一次!”
这老祖一语成箴,丝丝灵力震耳穿胸,江楚被这气势一阻,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老祖见他点头,唇角泛起一个神秘的微笑,不在多言,挥手便让他出去。
江楚抱着丛云宝剑,慢慢走出祖师院,心中模模糊糊的,似乎自己答应了什么,又摇摇脑袋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