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来加班的阵容非常豪华,我看到几个巨头的坐驾一个都不少在停车场里**。行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王世林一直呆在陈嘉良的办公室里俩人不知道在谋划什么?而我,按照陈嘉良的指令安排好那四位接受董事长和其他巨头的亲切接见后就无事可干了,完全象个局外人,紧张、好奇、无知。
王世林从陈嘉良办公室出来,我连忙凑上去问,王老师,行里发生什么事了?
王世林淡淡地说,没什么,干部调整。
哦,难怪巨头们在星期天倾巢出动。可是,怎么个调整法啊?李明辉难不成又要升职?我的心竟然砰砰乱跳起来。还没来得及细问,王世林拎上笔记本电脑又钻进陈嘉良的办公室。
我越来越感觉到王世林的与众不同。他的与众不同不在于能作绵绣文章,也不在于具有出类拔萃的思维深度和逻辑力量,而在于他能够深刻的赢得陈嘉良的欢心,在于他是行里许多内幕的知情者。
王世林再次从陈嘉良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给我一份草拟好的文件吩咐我去印。我大惑不解地问,王老师,不是说要建立公开透明的干部考核任用机制吗?为什么又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
王世林笑,理念是理念,现实归现实。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抓紧时间提问,为什么杨威他们不来加班呢?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调整干部呢?为什么……。我心里有太多的问号需要打开。
王世林始终笑而不语。
我不满意地噘起嘴,不再试图从他的铁嘴钢牙里问出什么来。打开要印的文件浏览了几行,心里顿时象塞进了一大块石头,堵得上气不接下气。文件上写:本行行长聘任:李明辉任兴庆分行副行长,主持工作;秦光印任城南分行行长,免去信贷管理部副总经理职务;王世林任公司金融部副总经理。两个原在分行任职的行长因为巨额不良资产问题双双被就地免职。
想不到李明辉一旦踏上升迁路,便如同坐上了火箭,一飞冲天,势不可挡,使我在名利路上与之一较高低的决心变成一个不自量力的笑话。拿着文件,一肚子造化弄人的怅然!
最后一个走进董事长办公室的人是王世林。我看着他的背影羡慕得死去活来,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踩着如此自信的步伐走进董事长的办公室。白日梦还没做完,被陈嘉良叫进办公室。他对我提出了一大堆期望,苛刻且不尽人情。那些叫作期望的东西撞在我的耳膜上,然后掉在地面摔得粉碎,怎么也无法深入我的内心。我沉浸在巨大的失落和无限的憧憬中,精神恍惚,无法自拔。对着魂不守舍的我,陈嘉良渐渐把眉毛拧在一起。
笃笃笃——,传来几声敲门声。李明辉推门进来,通身洋溢着春风得意的喜气。
陈嘉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李行长来了,请坐,请坐!
李明辉在我身旁落座。我屁股下面的沙发开始生出一根根尖锐的芒刺。陈嘉良竟然示意我去倒水。我极不情愿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李明辉面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陈总,周一我是先回分理处还是先去兴庆分行?李明辉前来询问上任的程序。
这样,周一早上你先来总行,我和董事长一起送你去上任,之后你再回分理处交接工作。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李明辉看了一眼如座针毡的我客气地起身告辞。
陈嘉良也起身,握着李明辉的手亲热有余。恭喜你啊明辉,你现在可是咱行最年轻的分行长,前程无量啊!
陈嘉良是个惜才之人我知道,他看李明辉的眼睛里流淌的全是欣赏,和看我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唉……
哪里,哪里,陈总实在是太过奖了。我年轻,缺乏经验,陈总您才是咱行的中流砥柱。以后请陈总一定要不辞辛苦多下基层来指导工作。
李明辉表现的低调而谦虚。记得我们俩曾经一起忧行忧民的时候,他狠狠地BS过总行这帮官僚,对他们的平庸和贪婪进行过恶毒的批驳和嘲笑。李明辉永远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这个能力让我很佩服,可是我怎么努力也学不会。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送走李明辉,陈嘉良继续他的谆谆教诲。没几分钟秦光印又推门进来。一进来就大呼小叫。
哈!老陈,你办公室里怎么窝藏这么大一个美女啊?
陈嘉良迎上去,两个老男人在一起推推搡搡。
陈嘉良递给秦光印一支烟,调侃道,分行到处都是美女,这下你该得偿所愿了。
狗屁!秦光印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控诉,谁不知道那地方是全行底子最差的一个分行,加上这两年被老钱(被免职的前任行长)折腾得乱七八糟,我现在是闭着眼睛从华山顶上往下跳啊!
正因为这样才让你去。陈嘉良眯缝着眼睛,显得高深莫测。
妈的,我是冤大头怎么着?秦光印显然特舍不得信贷部副总的虎皮交椅。
你不想去,咱俩换。陈嘉良打趣。
换就换。秦光印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美女,你同意不同意换啊?
这是个挑战智商的问题,沉默也许最好的选择。我讪笑着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个老男人打口水仗。
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走火入魔似的拼命分析刚才李明辉离去时飘过来的目光里是否包含着轻视。也许我早该认输,我凭什么和李明辉一较高低?背景、才干、运气,这些立足江湖的东西我统统没有,一无所有!
唉,生活真他娘的无趣!对面黄征的桌子上撂着半包烟,我伸手摸出一支点上。书上说,吸烟不利于美容,但是现在,管他娘,只要有利于止痛就成。我的头一跳一跳的疼,每疼一下就得痛苦地挤上眼睛。
我坐在桌沿上,对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尼古丁废气,眼泪顺着嘴角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和尼古丁的辛辣搅和在一起,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味道。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陈嘉良站在门口。该死,我忘记给门上锁。
怎么了?陈嘉良满腹狐疑地问。
没怎么。我扔掉烟,从桌沿上跳下来,装作若无其事。
没怎么,你哭什么啊?陈嘉良几步走过来,逼视着我的眼睛。
我眨吧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谁欺负你了?
我摇头。
家里出事了?
我再摇头。
该不会是我没让你爬山又让你加班委屈的哭吧?
我使劲点头。就是,就是,你这人总是出尔反尔,说话从来不算数!
陈嘉良大笑,这好办,下星期我给你补上。
我一下子痛哭失声。就在我趴在桌子上大放悲声的时候,陈嘉良翘着二郎腿坐在我对面悠闲地抽烟,一点同情心也没表现出来。我想,以他这样一个沧桑的年龄,大概早已看淡了人间一切悲喜。
据说眼泪能带走悲伤。等悲伤被眼泪清洗得差不多的时候,我长出一口气,看着陈嘉良幽幽道,陈总,其实不是因为你没让我去爬山。
嗯,我知道。陈嘉良并没表现出多少意外。
我倒有点意外了,转而一想,他要是被我几句话给蒙住了,那才不合情理。于是继续道,我失恋了。
哦?他笑,这个别人可帮不了你。
我可没指望谁来帮我摆脱失恋,只想把这些东西象垃圾一样扔掉,自顾自地又说,因为我没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不能送他平步青云,所以他离开我选择了一个有地位的男人当岳父。
嘿嘿,这个嘛,我或许能帮得上忙。陈嘉良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瞪大眼睛,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很简单,你干脆认我当干爹,这样你不就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了吗?
我破涕为笑。心里忽然裂开一条罅隙,一缕阳光照射进来。
哎呀,可算是笑了!陈嘉良对能把我逗笑相当的有成就感。
这个老男人偶尔露出温情的时候,真让人陶醉。只是这温情是他身体里的稀缺元素,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得格外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