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使这个冬季显得特别漫长,但春天迟疑着终究还是到来了。
单位进行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发出通知,要在全辖范围内公开选拔一批年轻干部。我郁闷的心情突然象开了天窗,豁然明朗。对照通知中的任职条件,简直是为我量身定作的一般。偷偷到总部人事处要了表格,报了名,然后每天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摆脱那个刻板守旧的更年期老女人领导,鲤鱼跃龙门的春秋大梦。
不知怎么,踏入职场后,我的生活圈子里一下冒出这么多女强人,而且她们一律都对我很不感冒。记得上大学那会儿,咱跟系主任、班主任、指导员不论男女,那关系处得可都是哑吧亲嘴,好得没法说啊。职场与校园,显然是两种生态环境。
跟领导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当然,这道理我是在付出了很多代价以后才明白的。那时候,我热衷于用批判的眼晴去寻找问题和发现问题。理论上,一个好的领导应该虚怀若谷、从谏如流,遗憾的是,理论与实践总是有很大的距离。领导对我很是恼火,有一次,她让我给总部写一个工作总结,我用了很大的篇幅写工作中存的问题和应对措施。她铁青着脸,把那叠厚厚的工作报告扔在我面前,挑起眉毛说,你写的这些问题都是杞人忧天,我当行长五年,每年资产规模都在增长、利润指标都超额完成,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多问题,我早被革职了,你以为我的领导是饭桶吗?
之后,我被她从办公室发配到一个业务繁忙的分理处开始了两年“点钞机”的生活,每天对着一堆坑脏的钞票,点到手指僵硬,以至于离开那个地方后的几年里,我都会经常在梦中绝望地点着一堆怎么也点不完的肮脏的钞票。
对于我不安分守已地做“点钞机”,而去报名考试这件事,我估计她肯定会不爽,所以没敢声张,但她仍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我决定无论她怎样为我制造难度,我都要迎难而上。否则,每天面对着她秋风扫落叶般的表情,实在不利于自己的精神健康。
她竟然没给我制造难度,平淡的说,人往高处走,试试也好。
隔了一日,竟然又按照考试范围拿了一迭资料送给我。我受宠若惊,拼命从她脸上寻找答案。她的脸象木乃伊一样缺乏表情。我开始惴惴不安,象吞食了二十五只老鼠一样百爪挠心。我跟她有这样的交情吗?她应该从鼻腔后部发出不屑的声音,然后批评我好高骛远,这样似乎才正常。
高远知道我要考试,发了一句让我忍不住想踹他的评论:考上了又怎么样,当上领导又怎么样,上了床还不是一样被我压在底下。
放屁!除了床你还能找到自己的战场不?我火冒三丈。
我冒火的时候,高远就会变得很乖巧,每天晚上不用我威逼,主动亲自去夜大上课,并且电话向我请示汇报。
报告老婆,我今天没逃课。
报告老婆,明天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个晚上?
报告老婆,我爸问你为什么好久不去我家?
报告老婆,我们一个星期没见面了。
而有一天,高远半是撒娇地说,报告老婆,我饿了……
我装糊涂,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饿死算了!
他气得哇哇大叫,我都快成和尚了,你要再不理我,我可要去找鸡了。
小心鸡瘟,我大笑。量他也不敢。
日子被复习资料和我鲤鱼跳龙门的梦想填充得满满的,无暇顾及其它。我为自己出色的记忆力简直要拍案叫绝。十年后,当我在考场上只能靠夹带小抄,跟监考老师斗智斗勇,玩捉迷藏踉跄过关时,时常会为自己负责记忆的那一部分脑细胞衰退之迅速而悲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