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婆媳过招第一回。
进门的时候,我和未来的婆母大人四目交汇,两个女人的战斗就此打响。
阿姨好,我堆出在家里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自以为恰到好处既温顺可爱又不至于谄媚的微笑。但我发现她的目光是挑剔的,笑容是稍纵即逝的,表情是拒人千里的。
尽管事先高远已经给我打了预防针,我也做足了思想准备,但仍然象一脚踩进了冰窖,凉到了底。
哎呀,小常来了,快坐快坐!我未来的公公扎着围裙应声从厨房里出来。大声呦喝着,高远,快给小常拿水果吃。语气中的热情一览无余。好个慈祥可爱的老人家。
这个家里,一个是拒绝融化的冰,一个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温差太大。
婆母大人显然把单位的谱也摆到了家里。我一会沐浴在未来公公春风送暖般的慈爱里,一会接受着婆母大人居高临下的盘问。在我经历着冰与火的交替考验时,高远消失到另一间房子里逗弄他的小侄子。
婆母大人对我的盘问囊括学习经历,工作经历,个人兴趣,家庭背景甚至三代以内旁系血亲的社会关系。我尽管紧张,但总体还算口齿伶俐,对答如流。不过,当婆母大人听到我家住在大华路并且是河南人时,皱起了眉头。
大华路在北门以外、铁道以北。道北是S城的“恶人谷”,是热爱打架、斗殴、偷人、冒泡的闲人们的天堂。臭名远播,十恶不赦的闲人中的闲人魏振海据说被抓前老巢就在大华路。传说道北的人见了面的问候语都是:娃放出来了没有?在很长一段时间,道北都被S城的人视为畏途,容易让人联想到月黑风高、杀人放火、血腥暴力和帮派纷争……。直到九十年代以后,道北的治安状况才有所好转。我自小在“恶人谷”长大,耳熏目染,纵然是出淤泥而不染也终是六根不净。
她有充分的理由对我皱眉头,当然我也有充分的理由心里不爽,出身是无法选择的。难道高远不曾把这些告诉过她吗?难道她事先竟然对他亲爱的儿子要带回来的这个女人的情况不闻不问吗?
气氛有点尴尬,特别是在她无所顾忌口若悬河的历数河南人诸多恶习时,客厅的温度急剧下降。
我尽量不让心中的不快跃然脸上。
高远他爸心里很过意不去,陪着笑脸出来打圆场:都少说点,少说点。小常别闲着,一边说一边吃。
他把水果和小吃堆满了茶几,好象我的胃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都说婆媳是天敌,我自然没指望从她这里获得温情。
我在盛夏和严冬之间反复不断进行时空穿梭,心浮气躁。高远死哪去了,还不出来!
婆母大人没和我们一起吃饭,她被一个电话临时召去开会。我如释重负。
高远他爸实在是厚道慈爱的人。他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象填鸭一样往我的胃里源源不断地塞进各种食物。
高远的小侄子淘气得几乎让我打消生个孩子的愿望。给这小家伙喂饭不仅一个体力活,还是一项集表演、说唱于一体的艺术。保姆负责端碗,高远他爸负责喂饭,高远负责扮各种鬼脸,发出各种怪声,满屋子跳大神。
高远他爸一边满屋追着那小家伙,一边和我拉家常。
小常,你别介意啊,你阿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在单位里当领导呼三喝四惯了,回家我们都让着她。
没事,我微笑着摇头。心里忿忿地想,我不但介意,而且非常介意。
我在未来公公的盛情挽留中告别了。
出门后高远问我,哎,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对我妈和我爸的感觉怎么样啊?
挺好的。
真是猪头,难道他没看出来我跟他妈已经相看两厌了么?
高远***冷漠和挑剔激起了我的斗志,我想,我会慢慢让她知道,我对他儿子是多么的重要。我会慢慢让她知道,出身只能代表过去,不能代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