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天亮,才见前面有座小城。俨云峰仿佛苦行沙漠中的旅人看见了绿洲,这一下高兴非常,一夜奔行的疲惫也在霎那之间一扫而光。对于俨云峰来说,有人的地方就意味着不会挨饿,尽管每次不尽如人意,但总归是讨得到食物的时候为多。饥饿会使人心生绝望,要不是张兴华舍命救他,此刻他怕是早已长眠地下。想到张兴华对他的好,俨云峰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暖流,却也悲痛他惨死。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使他无法过多沉痛,否则他也可能死去。唯有活下去才对得起张兴华,俨云峰收起心中的悲痛,迈步朝着那座小城走去。
进城之后,见市肆并不繁华,但大街上往来的行人还算得多,看起来也十分的热闹,他轻车熟路,专挑人多的地方,见前面一个卖白面馒头的蒸笼周围围了好些人,热气腾腾的馒头新鲜出炉,蒸汽升腾间,一股熟悉的面香飘进鼻端,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老板在那里扯着嗓子吆喝叫卖,围着的人们争抢哄买,那老板一双手难于应付,突然一不小心,一个白馒头被失手打在了地上。老板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但生意这样忙碌,他没有时间去捡那个馒头。俨云峰心中大喜,这样掉在地上的馒头虽然肮脏,但剥去外面的一层油皮之后,里面仍是一个雪白完好的馒头。他正要过去把那个馒头捡起来,谁知他还没有伸手,旁边一个早已蹲在那里的老乞丐已一把抓起了那个馒头,依法施为,去了馒头表面那层油皮后,便送进嘴里大嚼起来,看得俨云峰直流口水。到嘴的馒头飞了,俨云峰无可奈何,只好去别的摊位碰碰运气,那老板掉了一个之后就会万分小心,绝不会再掉第二个。而他生意这样好,也没时间搭理他,蒸笼中馒头虽多,看来也不会有剩余。
俨云峰又向前走,卖馒头的蒸笼旁边是一个卖包子的,可卖包子那人却生意惨淡,人都被卖馒头的抢走了。卖包子那人看着争买馒头的那些人嘟囔道:“怪事,我这包子一样也是白面蒸的,怎么就没人来买?他那馒头虽好,我这包子也不比他差。”他没想清楚“货贵一分少人问”的道理,而是怀疑他做的包子不好吃,看着俨云峰走过,便叫他道:“小乞丐,你过来!”俨云峰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因为经常忍饥挨饿,所以比一般孩子瘦弱。那卖包子的见他矮小,以为他年纪不大。俨云峰见是叫他,便走了过去。
那卖包子的手中拿了一个包子诱惑他道:“小乞丐,你想不想吃一口?”俨云峰咽着口水道:“想。”那卖包子的伸手递给他,笑着道:“你先拿着……”后面“听我跟你说”还来不及出口,俨云峰早一口将包子噙在嘴里。那卖包子的看他就要咽下,不及说下面的话,赶紧改口说:“你先别吃。”可他说的虽快,俨云峰吃的更快,等他说完,包子已经在俨云峰肚子里了。那卖包子的道:“你吃的可真快,我话还没说完呢。”俨云峰咂嘴说道:“你要说什么?”那卖包子的道:“我这包子好吃不好吃?”俨云峰“嗯”了一声,撅嘴说道:“我整个咽的,没尝出来,想来是好吃的。”那卖包子无奈道:“也不怕噎着。”只好又拿起一个包子,这次先不给他,道:“你先别拿,等我把话说完。这个你要慢点吃,吃完之后告诉我我这包子有哪里不好。”
俨云峰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包子上面,哪有心情听他在说这么些话,但又不得不让他说完,不论他说什么,要吃包子,点头答应便是。那卖包子的把包子递将给他,俨云峰又一气儿吃了下去,那卖包子的见他吃完,问道:“好吃吗?”俨云峰道:“好吃。”那买包子的道:“可有哪里不好吗?”俨云峰想了想道:“没有哪里不好。”那卖包子的喃喃自语道:“这却奇怪了,怎么就是不如他的馒头卖的好呢?”俨云峰道:“你说什么?”那卖包子的道:“没说什么,你觉得我的包子有他的馒头好吃吗?”说着指了指旁边蒸笼堆山的那个卖馒头的道。俨云峰道:“我不知道。”那卖包子的道:“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不是吃过他家的馒头吗?”俨云峰如实答道:“我没吃过他那馒头。”那卖包子的道:“胡说,我刚才还看见你站在那边呢。”俨云峰道:“可是没吃到他卖的馒头。”那卖包子的道:“你这小乞丐不老实,我见你们一老一小每天蹲在他那蒸笼下边,你怎么没吃过。”俨云峰道:“我今天刚来这里,并不是每天都在。”那卖包子的道:“你还狡辩,那不是那个老乞丐,你……”他遥手一指,正看见那蒸笼下面蹲着一老一小。原来刚才那小乞丐离开,只剩了一个老乞丐,那卖包子的错将俨云峰当成了他身边的那个小乞丐了。看见不是,一时语塞,对俨云峰挥手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打秋风。”俨云峰见他刚刚还和颜悦色,转瞬就变了脸,不知他何以如此,但也不能与他分辨,只好走开。吃了两个包子,肚中还是很饿,只好再到别的地方去找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