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听到离心冰冷的声音往此处掠来,逸寻心下一凛,她有本事蒙过筑基修士的眼,却绝对没本事躲过元婴修士的感知。
为自己捏了把汗,瞅着离心就要到跟前来,她跑着跑着,好死不死脚下一划,滚落高台。底下便是化尸池,甚至能看见池**动的食尸蛭!她抓住一块石头,身子摇摇晃晃。
怪物庞大的身子慢慢蠕动,一颗巨大的头颅悬在半空,眼睛迟钝地转动。
逸寻在它眼皮底下,收敛气息,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怪物终于挪开了视线,不等她一口气喘匀,怪物突然停下,重新凑过来。
逸寻听见离心问:“阿蛭肚子饿了么?”
很快,她便知这句话的含义了。
数百具奴隶活生生地被倒入化尸池,池中冒着血泡,咕咚咕咚地沸腾起来,逸寻闭上眼,几欲作呕。
正当这时,她眼前突然一黑,等再次看清眼前事物,已身在百丈之外了。
“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跑?”乌唳扇了她一翅膀,气哼哼地催促,“害得本大爷耗了两张遁地符。”
遁地符乃三阶符箓,稀罕东西,乌唳为了救她破费大了。
“你怎么在这里?”逸寻愣了一瞬,撒开脚丫子狂奔,不忘回头看看那些人,生怕他们追上来。
“本大爷在这里觅食,哪晓得某只小鬼这么蠢,惹上了麻烦,本大爷只好先来救你了。”
记起乌唳吃腐食为生,出现在化尸池不奇怪,逸寻暗道了声天意,由衷地感激:“您大爷的恩情,小的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任您差遣······”
乌唳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安安分分的,本大爷就谢天谢地了。”
匆忙跑出一段距离,依稀能听见食尸蛭刺耳的咆哮。
逸寻实在跑不动了,随便找了块地,一屁股坐下来,这副身子就是虚弱,她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吓死我了,离心那恶毒的老女人居然养食尸蛭当宠物,她是不是变态啊?”
觉得不解气,又加了句:“不仅她变态,黄泉城的人都变态。”
“你说什么?”
逸寻正呼哧呼哧地喘气,不察身后有人,吓了一跳,忙扭头看。
就见身后站着个半大的小男孩,梳着总角,长得浓眉大眼,眉心一点红痣,穿着墨绿色锦袍,若非他开口说话,还以为是天降小仙童。
小仙童操着一口稚嫩的童声:“你刚刚说了什么?”
见是个小孩,她放下心来,嘁了声:“关你屁事?小孩子一边玩儿去!”
小仙童乜了他一眼:“我听见有人说城主大人是恶毒的老女人,黄泉城的人都变态。”
“呃······这个······”哪来的熊孩子?怎么就被听见了呢?
逸寻叹了口气,想拍拍小仙童的肩膀,眼瞅他穿戴不凡,看样子是哪家的小公子,怕他华贵的衣服脏了,手不着痕迹地撤了回来,只语重心长地道:“大人的话,不懂就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小仙童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人虽小,眼神却十足犀利,看得逸寻心里发毛,只听他慢慢道:“不识字就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说罢,背着小手,踱着方步,慢悠悠地跨入一旁的府邸。
逸寻有一瞬的懵,好在她很快回过神,嘟囔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一个小孩怎么也老气横秋的······”顺着小孩的背影,抬头一看,小门石刻的牌匾上,用朱砂红红得写着三个大字“城主府”。
“······”逸寻一噎,立刻闭了嘴。
摸回住处,却见奴隶们围在告示旁,三三两两,窃窃私语,逸寻凑耳过去,一麻衣小奴隶见她挤过来,瞟了两眼,转身欲走,被她一把扯住了袖摆,逸寻笑嘻嘻地问:“敢问道友,发生了何事?怎么大家都神色紧张?”
“你不知道?”麻衣小奴隶鄙夷地扭头,“上面刚发了通缉令,有个灰袍奴隶闯入化尸池,惹怒了食尸蛭,惊动了城主大人,现在正盘查呢!”
逸寻心下吃了一惊,面上不显,嘴上说道:“多谢道友告知,哪里来的奴隶不知好歹,竟敢擅闯化尸池,不想活了么?”
“是啊,是啊,那人不会是你吧?”麻衣小奴隶斜了视线,“看背影还挺像的呢!”
“道友说笑,我哪有这个胆子,再说修为也不够啊!”逸寻打着哈哈,背后汗涔涔。
麻衣小奴隶又瞧了她两眼,似也不太相信她有着能耐,遂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见麻衣小奴隶神色轻屑,逸寻摸着鼻子,干笑两声,拨开挡路的人,告了声罪,一溜烟儿钻出了人堆。
没想到黄泉巡察使的效率迅速,这么快就已把通缉令发派下去了,她翻开衣领,瞥了眼灰袍里染红的血迹,觉得有必要换件新的了。
这也要花钱,那也要花钱,缺钱的日子何处是尽头:“唉······”
回到隔间,逸寻总算可以长须一口气了,她迅速脱了灰袍,一把火烧了,换了件破布衫,然后盘膝调理气息。
吸取尸体上的灵气后,她似乎恢复了不少元气,内视其中,丹田仍然一片废墟,灰蒙蒙的,不见生机,她隐隐有点失望,知道不能急在一时,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呢?她一定是吸得灵气太少了,当时她窍穴爆破,灵力逸散,那些都是她辛辛苦苦凝结了许多年的精华,或许只要再有那么多灵气,丹田就能恢复了!
暗暗告诫自己不可急躁,来日方长,当务之急是先瞒过巡察使的盘查,后事可徐徐计之。
逸寻规规矩矩地过了一阵子,避过了风头,这事儿终于没人再提起。
炼丹没什么进益,修炼没多大起色,至于那时不时作怪的丹田,全靠吞噬灵石苦苦支撑,有时乌唳会在偷鸡摸狗的时候,好心地顺点东西回来,以解燃眉之急。
又过了段时日,黄泉城如昔日平静,逸寻如缩在壳里的蜗牛,才悄头悄脑地伸出了触角。
自她成了弃子,没了靠山,在斗奴圈子里混,寸步难行,就同最底层的奴隶一样,衣食住行全靠自己。
角斗场上有彩头,根据比斗等级,每次角斗,胜了都有几块灵石可以拿。筑基以后才能辟谷,不食五谷杂粮,她买不起灵食,只能吃凡人的饭菜果腹,没有了资源,还要喂灵石给丹田,修炼日子可谓辛酸,长此以往,身体营养跟不上,长得就跟一棵豆芽菜似的,十七岁的年纪,十二岁的身体,混在男修之中,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这日,逸寻打坐完毕,饿得眼冒金星,扒拉着乾坤袋里几块下品灵石,叹了口气:“世道艰难啊!”
这个月的花销终于见底,角斗几场赚来的灵石只够吃喝,光比斗就耗了许多时间,根本没法修炼。
她拖着脚步,走到布告栏,这里专门张贴角斗公示以及悬赏,所有招募的事宜全在这里公布,一排布告栏中间最是油水丰厚的悬赏,逸寻瞧着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摇了摇头,走到最边上的一栏,对里面的人问道:“还有什么剩余任务吗?”
负责人是位白胡子老头,他翻了翻布告册:“角斗场没有,只有斗兽场剩两个。”
“拿来看看。”
老头睨着眼,伸出一只手,逸寻自觉地掏出一块灵石塞给他,老头这才从柜子里,抽出两张卷帙,扔到她手里。
布告栏想抢到好任务,要贿赂这些分派官,逸寻没钱,只能领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来做。角斗场不是场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也有些表演性质的比赛,那些就是肥差,所有斗奴都愿意去,还有一些随主人出城的活计,能赚大钱,但风险太高了,出去以后,十有八九没福回来消受。
而斗兽场的任务一般就是驯兽,实力不济的人大多成为妖兽们的饵食,活下来的人,不死也退层皮。
由于逸寻的丹田总饿得慌,驯兽时可以偷偷摸摸地汲取些灵气,她总往驯兽场跑,一两年下来,她的灵根未恢复,丹田倒是修补了三四成,只可惜修为滞在练气二层,不上不下。
说实话,她已经很满足,没了逆天的资质和丰富的资源,能苟延残喘至今,成点气候,十分不易。
练气二层驯服妖兽,很快引起了督监的注意,不过逼问几次,也没问出所以然,想她大概有仇九峰留下的后手,就不再多管了,毕竟人家曾是天才,没点看家本事怎么行?
妖兽等级一至三阶参差不齐,逸寻这回领的两个任务,一个是剥皮冲锋蜂,另一个是收集**牛的臭屁。
冲锋蜂豆子大的体积,对它剥皮,简直就跟一缸黄豆里挑绿豆一样困难,这么恶心的任务也不知是哪个人下的,逸寻皱了皱眉,把这任务放在了一边。再看**牛,众所周知,**牛的屁味臭得人间罕有,而且一旦沾身,经久不散。
逸寻为了灵石,咬咬牙,干脆两个都接了,这世上,没有跟灵石过不去的理,脏一点,臭一点,忍忍就过去了。
老头见她接了两个任务,便让她在卷帙上签字画押,逸寻拿了卷帙,去了斗兽场。
刚入场,就见远远地走过来两人,逸寻感叹冤家路窄,来个斗兽场也能遇上,她可没心情和他们斗嘴,当即装作没看见,转身欲走。
但有人不放过她,伸出一脚拦住,阴阳怪气地道:“逸寻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步田地?我记得斗兽场可没有战榜,角斗场在那边!”
逸寻看着面白无须,矫揉造作的来人,不屑于理会。
自从被她一脚踢成残废,邢青岩修为不见涨,挑拨离间,四处抹黑的本事越发见长,他最近靠那张油滑的嘴皮子,当了牛黑皮的小弟,在角斗场四处逢源,混上了正式斗奴的位子,时不时来找逸寻麻烦,想一雪前耻,可惜每次都被坑得灰头土脸地回去。后来,他干脆不挑衅了,直接在背后说她坏话,败坏她的名声。
逸寻懒得和他计较,这世上有千千万的死法,嚼舌根就是一种,和这种人废口舌,浪费生命。
逸寻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邢青岩故意昂了昂脑袋:“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子啊!”
逸寻撇了一下嘴,根本不想搭理这种人。
邢青岩上蹿下跳了好一会儿,最后,牛黑皮看得嫌烦,一巴掌把他扇到一边,壮如小山一样的身材挡在逸寻面前,盯着她慢慢说道:“你别灰心,还有机会。”
逸寻懂他什么意思,当年晋升三年级,她与牛黑皮打了一架,结果不分胜负,自此,牛黑皮一直坚持认为她体术极强,可算同阶无敌。她去打战榜的时候,牛黑皮也是为数不多认为她能赢的人,甚至赌上了全部身家灵石,最后她一输,那些灵石自然血本无归。
逸寻觉得牛黑皮此人有点死心眼,人傻个大,她拍了拍牛黑皮的大肚子,笑道:“我的事你少掺和!”
牛黑皮没说什么,反而邢青岩跳出来,一脸不满:“牛大人,你看她多嚣张,自己没本事,还不给人说,大人好心当驴肺,还不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你闭嘴!”牛黑皮瞪了他一眼,转头深深向逸寻投去一瞥,才扭头走开。
邢青岩被瞪得偃旗息鼓,唾了她一口,赶忙追牛黑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