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指尖悠然溜走,逸寻窝在隔间里炼炼丹,与乌唳吵吵嘴,顺便打坐一时半刻,探查灵根的状况,竟发现闲下来的时光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惬意十分,甚至带了一丝温馨。
黄泉地下城仍旧熙熙攘攘,而其中两丈长的地方上,逸寻穿着那身粗布衣,盘腿坐在木床上,专心致志地数着灵石。
“一块,两块,三块······”她扒拉着乾坤袋,突然“咦”了一声,“这块灵石怎么和其它的不一样?”
这块灵石没有莹莹光泽,就如普通石头,表面灰尘尘,毫无灵气。
“奇了怪了。”逸寻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只好将石头剔了出来放在一边,继续数灵石。
但很快她又发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灵石,全都失去了灵气,成了普通石头。
这下她察觉到了不对劲,掂量着这一把石头,她第一反应是有小偷,偷了灵石,拿石头充数。再一想又不对,哪有小偷会偷一半,好心地给她留一半,那这莫名其妙失去灵气的灵石又如何解释?
逸寻想了半日,毫无头绪,又问了乌唳,乌唳也说不出所以然。
他们的日常吃喝都靠这半袋子灵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当在眼皮子底下一天天消减。于是,逸寻想了一个办法,她把乾坤袋放在枕下,若有动静,晚上睡觉时一定会被惊醒,这样就能发现问题所在了。
逸寻正为自己的好计策沾沾自喜,结果当晚就被一个惊人的发现吓醒了。
这晚,她抱着乾坤袋躺在木床上,前半夜一直警醒,后半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有一股细细的暖流在脉络中游走,灵气走脉已许久不曾发生,这感觉久违到陌生,逸寻大喜,以为自己的灵根痊愈了,一激动顿时醒了过来。
然而,事实令人难以置信,她看到自己的手伸到乾坤袋里,紧紧攥着一颗灵石,灵气源源不断地从灵石里泄露出来,灌入她的身体,从手指到丹田,无一不沐浴在这股微弱的灵流中。
内视体内,灵气走遍全身,最终汇入丹田,灵根仍保持着损毁的原始模样,但破碎的窍穴却在一遍遍的冲洗下,渐渐圆润起来,初具雏形。
逸寻乍惊乍喜,没想到有失有得,灵石没了,却找到了修复体质的结症。
修复了窍穴脉络,吸纳灵气,哪怕灵根无法复原,她弄一个伪灵根,照样仙途有望。只不过那样将永远堕入邪道,逆天而行,承受超出常人百倍的痛苦。
可那又怎样?
修仙,这二字在几月来,几乎成了她的执念心结,她面上不显,嘴上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么不甘。她不断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拼命压制心魔。殊不知,心魔越压越深,越压越刻入心底,若不解开,总有一日会爆发。
逸寻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不像云隐,能干脆地放下,从容地选择另一条出路。她的生活几乎局限在黄泉城,即使渴望逃出去,她不知除了修炼,还能干什么,假若逃不出去,她亦不想困死牢城。
唯有修仙,让她感到自己的价值,脱离迷惘,触摸实实在在的权力,不受人事物,甚至天道的摆布,然后掌控自己的命运,为所欲为。
她深知这样的奢求,只有在修得至高无上的法门后才能做到。
跳出四海,跳出红尘,弹指一挥间,日月星变,沧海桑田,天为我风云翻涌,地为我山河飘摇,一念永恒,做到真正的为所欲为。
如此大能留于神话,至今无人比肩,但逸寻相信他们一定存在,或者,以后一定会出现。她一直渴望着有这么一天,成为人上人,天上天。
正是她骨子中的不羁,带给了她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现在她的确一无所有,但她敢去展望,有勇气前行,前方就会有光明。
手中躺着同一块石头,光泽黯淡,平淡无奇。
这是一个契机。
逸寻低头,忽地紧紧攥住它,狠狠地掐进肉里,深吸了口气。
待灵石完全失去灵气,她缓缓松开手,体内缭绕的灵流很快消散,那暖融融的感觉逐渐淡去,四肢恢复了凡人似的僵硬,腹中一阵饥饿,当她再拿起灵石,那股充盈感又重新回来了。
一边吸收灵气,逸寻皱起眉头:“难道不是我肚子饿,而是丹田饿,所以要吞噬灵力?”
她一连“吞”了好几块灵石,丹田好似喂不饱,像个无底洞,这样下去,灵石肯定不够吃,要另找法子填饱肚子。
逸寻蹙眉,只犹豫了一瞬,便打定了主意。
黄泉地下城西有一万人坑,专埋尸骨,死去的奴隶被扔进池中,被一种叫食尸蛭的虫子吃掉,人称化尸池。听说,人死三个时辰内,灵气尚未散尽,她可以偷尸体汲取灵气,只是不知食尸蛭这东西好不好对付,能否在它嘴里分一杯羹了。
逸寻用黑布蒙了脸,来到化尸池附近。这里地势偏僻,仅有几个奴隶专门看守和运送尸体,她施展敛息之术,偷偷潜进,藏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化尸池边忙碌的几人。
化尸池呈方形,凹陷于地,水池里咕嘟嘟泛着水泡,夹杂着浓重的腥臭,还有一丝丝的灵气,酸浊作呕。池边的泥土石砖早已锈蚀融化,不堪重负,成了沼泽,一旦失足落入其中,立刻会被腐蚀为一具骷髅。
逸寻并不冒然接近,只是不近不远地观察着。
通往化尸池的路只有一条,高高地架在半空,用阵法护住石梁,下则是一潭可怖的黑水,一车车尸体缓缓推向高坡,然后倒在化尸池中。
想要得到尸体的灵气,就要弄死那几个奴隶,逸寻计算了一下,以她目前的身手,根本打不过去,看来只有智取了。
她摸到池边,瞅准空当,扔了块石头进去,只听“噗通”一声,惊动了高台上的人。
“什么人?”奴隶头高喝道。
半晌,无人回应,奴隶头皱起眉,准备走到高台边上察看,一奴隶有些害怕,道:“头儿,不会是听错了?”
奴隶头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狗嘴,老子会听错?”
“是,是······”奴隶缩了缩脖子,噤了声。
奴隶头手操铁棍,捏了鼻子,往化尸池扫了两眼,未见任何动静,他嘀咕道:“不会真的听错了?”
刚转身,就听一阵哗啦啦地水声,桥头一小奴隶战战兢兢地指着他身后:“头儿,你,你后面······”
“谁在搞鬼?”奴隶头骂骂咧咧地回头,当看见身后的庞然巨物时,骂声戛然而止,噎在了喉咙里。
“救,救命······”他吓得音都变了调,腿一软,向后跌去,这一跌惊动了怪物,怪物猛地垂下肥硕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吞入腹中,奴隶头哀嚎尚卡在喉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桥头禁怪物大力一撞,断为两节,几个奴隶下饺子一样落入化尸池,不可见之处,黑色的池水上泛起几丝新鲜的暗红。
“咕咚。”藏在不远处的逸寻暗自吞了口口水。
她不过扔了块石头,也不知道化尸池的怪物这么可怕啊!殊不知,平时无人偷吃尸体,此时来了个小贼,欲与它分食,它当然愤怒。
那怪物伸出的十丈之身,有几人合抱之粗,躯壳上一根根倒刺,像毛虫一样,一节节的躯体蠕动着,搅动化尸池水,大口一张一合,腔内一圈圈尖利的牙齿凶光毕露。
奴隶头被吞得骨头渣不剩,恐怕早成了一滩肉泥!逸寻心中为其默哀了几声,她不是故意的。
怪物吃了人,甩了甩脖子,一对凸出的小眼睛嵌在大脑袋上转了转,将目光放在了剩余的奴隶身上。奴隶们吓得屁滚尿流,谁能想到这平日里死水般的池面下藏了这么个怪物!
众人纷纷丢下了几车尸体,四处逃窜,怪物的注意力被逃命的奴隶吸引,完全未发现一个小身影正在悄悄靠近运尸车。
逸寻蹑手蹑脚地挪至车边,将手放在一堆尸体上,很快一股细弱的灵气升了上来,灌入四肢百骸,然后汇聚在丹田中,灵气的浸润缓和了丹田饥荒,她舒心地长吁了口气。
车中尸体中的灵气逐渐被消耗,化作一堆灰飞,逸寻欲如来时一样,轻悄悄地溜走,可怪物食人的速度快得令人咂舌,肚子里吐出长舌,四下一卷,奴隶们躲避不及,便成了它的盘中餐。
怪物吃完奴隶,回过神察觉自己的美食不翼而飞,一阵狂怒,大脑袋甩动,口里发出尖锐的咆哮,逸寻跑路时,中途绊了一跤,差点被怪物的长舌卷走,幸好她身手灵活,朝旁一滚,躲过一击。
她尚未跑远,怪物的反常马上引来了黄泉巡察使,几个黑袍修士驾着四翼蝙蝠飞了过来。
地下城因有飞行禁制,无法驭法宝飞行,只能骑驯兽,每队巡察使都会配备四翼蝙蝠这种二阶妖兽,绝大多数修士难以买到驯化的二阶妖兽,所以地下城的大街上类似万里驹的一阶妖兽较多,万里驹性子温顺,极好驯养。
四翼蝙蝠转瞬即至,逸寻忙缩了头,装作逃命的奴隶,来的五个黑袍修士莫约筑基后期,与怪物交涉不到一炷香,以失败告终,怪物甩了他们一脸化尸池水。
“陈使长,食尸蛭今日不太对劲,我们要不要汇报法使?”一人道。
“撤退。”四翼蝙蝠撤离了怪物的攻击范围,那名唤作陈使长的修士掏出一张传音符,“报告法使,食尸蛭正在发狂,我们无法控制,是否要让城主大人来看看?”
他们撤退的路正是逸寻逃跑的方向,逸寻不凑巧地听见了城主二字,浑身一个激灵:“城主那女人要来?”
陈使长刚把传音符发出去,不一会儿,一股强大的威压铺盖而来:“我的爱宠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