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污案,算是告一段落、虽然主谋之人尚未抓住,仅仅只抓住主谋之人手中的一柄利器,却也已足够,已经能够向魏州百姓交代,已经不负当日在李书衡面前讲的那一番言语。若是想抓住那个主谋之人,不仅时机不对,就连力量亦是不足。稍有差池,必将铸成大祸。所以,李慕崎只能等——等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而且李慕崎必须等,他得做准备,他得除去那人的羽翼,不然,他便会成为人家掌中的饵食。
这件事,并不仅仅需要时机与力量,还需要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最合理的理由。
魏洲之事,已经告一段落,只有些许的安排需要处理——十分重要的安排。
李慕崎瞧着手中的那一块金牌,反反复复的端详,终于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嘴角处不觉绽出一丝笑容,眼中映着那一块金牌。那神情,像极了一个十分贪婪的守财奴见到一丁点发亮的铜钱。心中已是笑声荡漾,就连他的血液,亦满是欢喜之意。
李慕崎盯着李书衡交于他的金牌,心道:这一块金牌,真是用途良多,若是没有它,只怕魏洲之事难以算是真正完结。不禁十分的佩服李书衡之远见,亦在责怪自己的愚蠢。
李慕崎离开魏洲之时,于金丽斌处留下一封书信。金丽斌见到书信之中的内容,并未露出欢愉之色,而是满脸的忧色,不觉深深的叹息一声。无力的将那一封轻轻的丢在桌子之上,满眼的忧色,望着躺在昏黄的灯火之下的那一封书信。良久,艰难的伸出右手,将那一封沉重的书信再一次捧起,重新阅读一番。许久,才将眼睛移开,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心中不禁将那一份害怕,缓缓的送入拂过破旧的、满是伤痕的窗帘的那一股冷冷的秋风之中···
轻叹一声,将一封书信收入怀中,口中轻声的你难道“这哪里是相请与委托,这就是硬塞给我的一副重担。只是这一副是如此沉重,量我一介布衣书生,怎能挑起···”叹息许久,无奈道“如今只怕不得不勉强将它挑起,只能用尽全力将它挑起···”言于此处,心中不觉流过一阵热浪,将心头的那一块沉重的大石移开,不觉涌出一股力量,将身上的那些疲惫冲洗干净。就在此刻,心中不觉填充进一股正气,一股力量,亦驻扎了一份难以回避的责任。
马如钢亦接到李慕崎留下的一封书信,上面满满的全是命令——马如钢不敢不从,不敢违抗的命令。即使心中早已想好的许多借口与理由,亦不敢言语一声。因为那些理由与借口,在李慕崎的这些命令面前是那般的无助与无力,根本没有哪一个理由或是借口,能够将李慕崎的命令巧妙的驳回。
马如钢端详许久,只能够完全的接受李慕崎的所有安排,心中不免很挤了李慕崎,痛苦的按照李慕崎的安排,一一做着处理。那些文书之上,每一个墨黑的字迹,几乎花了马如钢全身的恨意,伴着他浓浓的痛苦,添上了马如钢钦差之名。
就在李慕崎离开魏洲之时,那里添了道道鲜红的血迹。不过,喷涌出的那些血迹,并没有鲜血的味道,只有浓浓的恶臭,那是被污染的血液,已经失去了鲜红之色,怎会再有鲜血的味道,只有浓浓的恶臭。不过,那一股股恶臭,已经被秋风带到了那个满是邪恶的地方,只有在那个地方,才会将它们留下,才会喜爱它们。
鸟儿知道了这一个消息,亦是十分的愉快,欢愉的声音在车窗之外响个不停。似乎,想将李慕崎依旧沉重的心,拉开一道口子,将欢愉短暂的带给他。只是,不论她们是如何的努力,只能在李慕崎的胸口之处萦绕,被风一荡,便散在枯黄的、满是伤痛的枝头···
愈是逼近那个地方,李慕崎的心头愈是沉重。那个地方,有李慕崎的牵挂,亦有他的满腔热情,还有他那不知该如何的徘徊与不定,有他难以割舍的泪水,亦有他痛苦的挣扎。但是此刻,那个地方仿佛最浓的便是心中的那一份沉重。
若是不能够好好的处理此事,天下将陷入一片混乱。李慕崎不禁长长的叹息一声,心道。
只是,如何处理,又是一个相当大的难题——一道什么也见不到的难题。
“这并不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李慕崎小声嘀咕道“这简直就是在黑暗之中渡河,只能听到流水之声,却不知河流的深浅,亦不知流水在何方。”
人生,也许就是如此,有时能够望到前方的风景,有时只有浓重的黑暗遮在眼前,只能够凭借感觉与心中的勇气,还有那份自信前行···
月挂树梢,仿佛树上结的果子。风声冷冷,惊醒睡梦中的秋蝉。许是受不了那冷冽的秋风,秋蝉爬于弯月之上,高声鸣叫,显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与满腔的怒气。只是,那一股怒气,轻轻的在呼呼的风中挣扎,翻滚,终于消逝在猛烈的秋叶之中···
秋风在浅草中游走,残忍的摧残着本就将枯的花枝;在高空中咆哮,撕咬着黑云与星辰,尤其是那一轮残缺的月。
李慕崎便是如此迎着冷冽的秋风,听着窗外被风送来的琴声。心中带着一股急切,一份欢愉,却还有一汪沉重···
听着耳边荡漾的琴声,李慕崎不敢细听,却又不敢不认真的将它们印在心中,放于脑中。
琴声没有一点高亢之声,只有无尽的低沉,声声敲击着李慕崎那一颗已经满是忧伤与无助的沉重的心口之上。听着琴声,李慕崎的眼角之处不觉滚出几滴热泪,泪水轻轻的划过他的眼角,瞬间又带出一道细流。那一道细流,猛烈的在他的脸颊急速的蔓延,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占据李慕崎半张脸颊。心中亦起了变化,几乎忘记了世上所有的一切,只有这一段琴声,只有一段节奏,亦只有那一个人——弹琴之人。心间已经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影子。模糊朦胧的影子不断清晰,清晰的能够见到那一双柔软,却有些冰冷的纤纤玉手,在那一张琴上缓缓的拨弄着琴弦;还能见到几滴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缓缓的滴在琴弦之上,溅起的泪水在那一双手上吻出印痕;她的脸颊之上此刻应该不会有幸福的痕迹,只有浓浓的相思与独孤,还有长长的寂寞,与深深的不安;眼中应该不会再有那一道明亮的光芒,此刻应该只有婆娑的泪水,只有哀怨与叹息···
李慕崎不敢再想下去,慌乱的收起自己的思绪。急匆匆的,颤抖的将自己的那一只长萧取过,来不及披上一件衣服,纵身一跃,越过微开的窗户;再一个翻身,又是用力一跃。人已经站在屋顶。还未完全站稳,还未将自己的心跳平复,连平缓呼吸的时间亦不愿去等,匆忙取过长萧,置于嘴边。
穆荷轻轻的推开门,走进之时,便见到李慕崎那慌乱的景象。未等穆荷开言,李慕崎已经越过窗户,逃也似的消失在穆荷的眼中。待穆荷想将荡在嘴角的那一句提醒吐出之时,已经有一声萧声越过窗户飘进——一声满是柔情的萧声传到穆荷的耳中。听到这一声萧声,穆荷的嘴角不禁绽开一抹笑容,在她美丽的容颜之上添上一朵幸福的热情。
穆荷虽然听不出萧声之中的言语,更加听不懂风中琴音的满满相思,但她能够感觉的到萧声之中那股浓烈的情愫。只因此刻的她便沉浸那一汪情愫中,她虽然不了解此时的李慕崎,却能够窥探到李慕崎的心,更能够在他的萧声之中,听到李慕崎心底的言语。
韩诗韶听到秋风之中的萧声,全身不觉一震,抚琴的素手不觉一滞,划出一个长长的音节。这一声长音,不住的在冷冷的秋风中翻滚,不知何时,将冰冷的秋风卷出一股强烈的热浪,直冲屋顶之上的李慕崎。
长音方绝,李慕崎就远远的瞧到一张满是笑容的脸颊在灯火中闪现,在那一张脸颊之上,还有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眼神笔直的望着李慕崎,似乎将李慕崎整个人映在她的眼底,映在她的心上——最是温暖的那一处。
韩诗韶的眼中淌着泪水,却没有任何的伤痛,只有满满的幸福,深深的望着李慕崎。她曾经独孤,但是直到那一天,她便不再独孤,即使面前不会出现那一个人的面孔,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听不到他的声响,触摸不到他的手背,她亦不会独孤,只因那一个人,那一张面孔已经深深的扎在她的心上。不论经过多久的岁月,亦不能将他抹去,甚至只会在那张面孔之上再添几笔笑脸,在她的心上刻上许多美好的画面,印上许多美丽的风景···
风悄悄的将韩诗韶的青丝浮起,吹在韩诗韶的脸颊之上,遮住了她望向李慕崎的眼睛。但是,那一刻韩诗韶忘记了将它们拂下,系于耳后;那一刻,韩诗韶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忘记了时间,亦忘记了冷冷的秋风···
李慕崎亦是如此,他忘记了嘴边的长萧,亦忘记了冷风,忘记了抖动的身体,忘记了所有的寒冷。迎着风,深深的望着韩诗韶。
他们就那般望着彼此,没有任何的言语,亦没有任何的声响,就是那般深深的对望着···
他们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亦不需要任何的声响。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只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