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河看着斜倚在窗边,望着远山的李安桐道“他去了哪里?”
“与穆荷一起游湖去了。”
“游湖?”洛秋河闻言,诧异道“此时,他怎么会去游湖?难道会是那般难以决定?”
“他并非难以下定那个决定,早在去柳墨承那里时,他已经下了这个决定,放一人,而救数万人性命,他怎会如此为难?”李安桐望着窗外的远山道“他之所以会如此为难,只是因为见到了柳墨承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李安桐叹息道“若是他亦不曾见过那些东西,此刻亦不会如此。”
“可惜世上从不会有若是与如果。”
秋风送来残花叶,流水吹去花几枝?镜湖独映满江景,不照心中世间忧。
小舟靠岸,穆荷的面上满是烦恼;而李慕崎的面上已经浮出一朵浅笑。虽然很浅,几乎难见,却也说明他的烦恼已经解决。他的烦恼去了何方?也许已经落在那一片湖水之中,亦或许藏在他的心中,面上的那一抹瞧不到的浅笑,只不过是他做的伪装——却又不似伪装。马该马如钢言道:接到一份关于柳墨承所有罪行的书文,这一份书文是他教人所书,而这份书文上面所书的柳墨承之罪行,几乎全是马如钢捏造,只有那么几项并非他捏造。
马如钢带着这一份文书,并非只是想将它呈给李慕崎,这只不过是他找到的一个最合理的借口——求见李慕崎的借口。他求见李慕崎。不仅是想询问如何判决柳墨承,更多的是想知道李慕崎如何惩处于他。还有,他亦想知道李慕崎在柳墨承处到底得到了些什么?
马如钢之所以知道这些,则是柳夫人很无意的透漏给他的。柳夫人的无意,实是刻意,是柳墨承故意安排,亦是马如钢花了很大的代价换来的。一条珍珠项链,再加几颗红宝石,足够击碎任何女人的嘴,更别说是柳夫人如此的妇人。
马如钢并未见到李慕崎,并不是李慕崎不愿见他,而是他去的实在非常的不凑巧,李慕崎恰好不在,与穆荷游湖还未归来。若是马如钢再有些耐心,心中少些怀疑,他定会见到与穆荷一起归来的李慕崎。
若是马如钢选择那条笔直的人多的大道,亦会见到李慕崎。但是他不想见那些满面愁容的饥民,坐上他那一顶软轿,叫轿夫专挑偏僻人烟稀少的路。而这样的路,总是十分的难走,几乎每一步都会是一种异样的颠簸。对于轿夫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煎熬,甚至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而对于马如钢来说,这便是一种享受——每一次的颠簸,便是一种异样的按摩——令马如钢十分舒爽的按摩。此时的马如钢,居然还不会忘记享受,不知是他忘记了即将到来的不幸,还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
李慕崎只是简单的阅读了一遍马如钢带来的那一份关于柳墨承的书文,将那份书文重重的拍于桌上,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如此推卸自己的责任,却也是人才。不过,他的动作倒是很快,亦知道百姓心中所思,奈何将这一份心思花于他处?
李慕崎并没有坐于公堂之上,依旧在人群之中旁听。只是这一次,公堂之上存在公正与公道。马如钢亦不如上一次那般草率,态度极其的端正,仿佛在他的眉宇之间,已经存在那一种叫作公正的正义感。不过,若非李慕崎站于人群之中,只怕马如钢已经草草了事,挥袖离去。此时,马如钢的心上却如有一柄利刃,在轻轻的、缓缓的割着他的血脉。
听到师爷大声的朗读堂上之人所犯之罪;再听到马如钢厉声的惩处与判决,围观群众莫不高声喝彩,抚掌称快,就连那些来此昏睡之人,今日亦是十分的有精神,随着群众高呼。他们并非随和,而是发自心底的高呼。也许在此时,他们才敢将压抑在心底的怒声呼出。毕竟,他们亦是被迫害的人。
马如钢所宣判的这些惩处与判决,并非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李慕崎的安排。在他宣判的这些人中,至少有三位他不愿如此。毕竟,他们曾是他的财神爷,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好处,足够有些人生活一辈子。所以在宣判之时,故意不去看他们,心底胆怯的躲避着他们射来的满是怨恨的目光。马如钢并非惧怕他们——他们的报复,而是害怕见到这样的眼神,会令在睡梦中见到,在梦中惊醒。他以为自己小心的掩饰定会瞒过李慕崎的眼睛,却不知他这拙劣的掩饰,怎会瞒过李慕崎的眼睛,即使是一个三岁的孩童,亦瞒骗不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马如钢的掩饰太过拙劣,只怪他的心底过于害怕,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这一项技能。师爷此时朗读的内容,深深扎在马如钢的心上那一块最柔软的肉上,怎能不叫他心惊,怎叫他不害怕。幸好。师爷朗诵声中,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一个字眼。饶是如此,已经足够令他心惊胆颤,甚至有些胆寒。
马如钢以为李慕崎并非知道关于他的那些事情,殊不知,这只不过是李慕崎的有意安排。此时,并非是对他的宣判,而是关于柳墨承的宣判。他的末日不在此处,而在回朝之日。若在此,他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回朝,等待他的只有一种结果。
此处还有人情,朝堂之上,绝不会有人情可言。若是那里存在人情,又怎会发出如此之事;若是那里有人情可言,他们又怎会站在那个位置,最是无情之人,应该是站于最高位之上的那个人——当今皇上。他的所有情感,已经留在儿时的那段天真岁月中。
马如钢此时心中的那一丝微微的窃喜,却是数日之后无尽的痛苦。
几乎所有与此事有关之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处,即使是那些已经辞官已久之人,在这一刻亦得到了那时未能判决的惩处。那时并非是侥幸,而是无人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得罪他们,将相当于将自己的官运之路阻塞。只有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世上,总是存在傻子,不然世间绝不会存在公义。
所有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处与判决,只有一人还未宣判,而此人却是此案的主犯,准确的来说,他亦只不过是从犯而已,也只是别人手中的刀剑,是主犯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随时都可以丢弃的棋子。而此案的主犯,并不在此处,就连马如钢亦不知真正的主犯是谁。此刻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便是李慕崎,另一人便是跪在堂上的柳墨承。
此时的柳墨承已经成为一颗弃子,并非有人愿意舍弃,而是不得不将他舍弃。而弃子的结局只有一种——死。只有死人才不会将他知道的事情说出,亦只有死人才能够将秘密留在他的腹中。而柳墨承这一颗弃子,却是一颗扎在主谋之人心上的一根毒刺。想拔除,却又怎么也除不去,只能任由它在心口之上作痛。
师爷朗读的关于柳墨承的罪行十分的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听到柳墨承的罪行,马如钢不觉一怔,以为自己一时走神,并未听清。夺过师爷手中的罪状,仔细看了两遍,方才将罪状丢在桌上。很是奇怪的瞧了瞧柳墨承,又望了望李慕崎。见到李慕崎的面上并未露出惊疑的神情,方才打开李慕崎交给他的最后一份判决书。见到那些黑色的字迹,心中方才舒出一口气。心中实是好奇柳墨承的罪状为何会是那般,亦好奇这判决为何又是如此。不禁想起一事,却也肯定一事——柳墨承必然交给李慕崎几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不然他怎会得到如此的判决。而交给李慕崎的东西,令他好奇不已。
到底是何物?马如钢心道:不知柳墨承会不会说出。不论他会不会说出,定要与他悄悄的见上一面,试着问问,或许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结果。
马如钢一定会了解到柳墨承交给李慕崎的是何物,若不告诉他,那个幕后之人怎么会知道此事,又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听到柳墨承的判决,又听到自己的惩处,柳夫人不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良久方舒,恨恨的瞧着柳墨承,那眼神,几乎恨不得想要将柳墨承的皮肉咬到嘴中,生生咽下,方才能解她心中愤怒与怨恨。
瞧着柳夫人的眼神,柳墨承心中一寒。不觉浮起阵阵后悔之意,后悔那年的相识,后悔曾经的相伴,更加后悔那时的恳求——恳求李慕崎能够从轻发落于她。想到此间,不觉眼前一黑,却并未昏死过去,只是重重的摔于坚硬的石板之上。这一摔,亦让柳墨承看清了柳夫人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夫人,让柳墨承清醒的又再一次的认识柳夫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被利益熏陶绑扎在一起的两个人,又怎会存在真正的感情。若是存在,亦只不过一个好笑的骗局。
柳夫人见到柳墨承额上磕出的血迹,眼中满是欢喜,还有些惋惜——没能将他完全的磕死,仅仅只磕出一块细小的血迹。
见到柳墨承额上的那一片血迹,柳墨承的小妾发出惊恐之声,泪水已经完全的打湿了她的眼眶,挣开衙差的束缚,滚爬到柳墨承的面前。满是泪水的眼中流动着浓浓的情意,伸出有些瘦弱的芊芊素手,将柳墨承揽入怀中,擦拭着柳墨承额上的血迹。
“你可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李慕崎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禁问道。
“不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一件事已经足够,”柳墨承的小妾,并未抬头去瞧李慕崎,依旧深情的望着柳墨承,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柳墨承额上的血迹,深怕将他弄痛,忍着泪水,一字一字缓缓道“他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生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