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还未睡醒,天色依旧漆黑一片。只有天边挂着一颗星辰——不知疲倦的星辰。忽明忽暗,只能照亮数尺天空,而且也只是它身边的天空。不知是否会有那么一天,它猛然划破漆黑的天空,在眼前降落,爆开一朵灿烂。
烟囱,此时已经开始冒白烟,笔直的向上升去,终于消失于墨色的夜空。
安静的街道,没有一丝嘈杂。静的可怕的街道,突然传来几声粗重的脚步声,还有低低喘息声与它相伴。声音由远处慢慢的飘来,愈来愈是猛烈。在一处灯光下,突然爆炸开来,数十声如此的声音一起集中到于此处,在灯火中跳动,起舞。
灯火之下。几个手持铁戟的士兵,猛然张开双眼,一扫眼中的疲惫,映着灯火之光,更加的明亮透彻。铁戟之上泛着点点寒光,仿佛天空之上的那颗星辰。
寒芒与灯火相接之处,是一张张几乎麻木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孔。他们是守护皇城的卫士,也是皇城权力的一种象征。权力,似乎也是如此,没有丝毫感情,只有浓浓的诱惑。
生于皇城之中的人是幸福的,却也是最不幸的。他们见证了所有的繁华景象,却也在繁华的景象中挣扎着,羡慕着,总想伸手去抓着那些繁华,却只能抓到一处忧伤;他们在别人的眼中是那般的幸福,甚至令人羡慕,但他们的幸福也只是在别人的眼中,而在自己的心上,只有淡淡的、无情的凄凉与折磨;他们的幸福,也许就是所谓的特权,却不知特权也是有代价,毕竟它给的只是表面,只是一张美丽的、易碎的皮,也只是用来包裹身躯的一张皮。
也许,他们不再开始羡慕,不再奢求得到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再以某一种身份而自居时,那时他们定会幸福。只是那时,不知是何时?
明时何时来?旧岁不忍辞。遥望明日归,此心终难回。
脚步声越来越近,喘息声也越来越急。
终于,第一顶轿子出现了。四人抬的轿子稳稳当当的停下,停在寒光闪烁的铁戟的数步之遥处。轿夫呼着粗气,笔直的侍立于轿旁。就在它停下不久,又是一顶轿子停下。轿夫平稳的放下轿子,还未抬起身子,又有一顶停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铁戟之前的广场已满是轿夫,满是轿子。
不知是谁第一个打开轿帘,首先走下轿子。接着又下来一人,一人接着一人,仿佛事先约定过一般,望着皇城厚厚的城墙走去。
只见最后一人也已越过执戟卫士,轿夫们方又抬起轿子,望一幽静处走去。
钟声响起,在古城中飘扬回荡,响彻每一寸,每一方。
喧礼官高呼一声,接着数十位司礼监互相传唤高呼,众官依礼依次而进。当众官完全进入大殿,站于自己所属之位时。身穿龙袍的李书衡方从后殿走出。李书衡身边的司礼监高呼一声,众官齐向李书衡朝贺。朝贺毕,李书衡才落座于那张权力的至尊之位。
见李书衡端坐好,司礼监,又是一声高呼“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阶下一人应声而出,道“臣有事要奏。”身子微躬,双手托着一本奏折,头低垂着,几乎贴于自己的双臂之上。
司礼监取过奏折,呈于李书衡。李书衡打开奏折,上面书写的内容与李慕华给李慕崎看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是原本,那一个是拓本而已。
李书衡读完,大怒,将折子重重的合上,面上的肌肉犹自抖动,睁着怒目,扫视着阶下众官。接着将手上的折子重重的摔出去,摔于第四节台阶之上,怒气愈重,呼着粗气,大声怒吼道“这还是官吗?是匪,是活土匪,比土匪还要可恶十倍。”猛然站起,背着手,在阶上走来走去,怒气越来越重,“这是谁举荐的官,又是谁在管理?”猛然停下脚步,望着阶下众官道“陈逾崎,让众官瞧瞧那到折子,让他们看看这就是他们给朕举荐的官员。哼,看看这还是官吗?还算是官吗?”陈逾崎赶忙跑到阶下,拾起那本奏折,恭恭敬敬的交予司马长明手中。
司马长明仔细阅过,合上交于张政纲,张政纲阅过又交于李慕华,如此进行着传阅。李书衡在阶上瞧着,见传阅于户部左侍郎莫雨辰手中时,怒喝道“此人有谁识得,给朕站出来,让朕好好瞧瞧,见见,长长见识。”
此奏折,李书衡昨天已经瞧过,当时直接将此折子重重的摔于地。幸好折子的纸料极好,不然早已摔破。饶是如此,也有好几处摔坏。陈逾崎见此,慌忙拾起,将它重新放于李书衡面前。李书衡怒目望着那本奏折,心中猛然思起一事,遂吩咐陈逾崎马上唤人将此奏折誊写一份,然后送于李慕华。李书衡知道李慕华定会明白他的意思,他也算定李慕华必不会亲自去调查此事,比会将此事交于李慕崎。只是李书衡并不知道李慕华如何解决的此事,李书衡也不关心,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李慕崎能被他运用。就在上朝之前,李书衡已经接到禀告,知道李慕崎已经来了,此时已被他安排于昭阳殿中等候。
在大殿之上,李书衡虽在表演,却有七分是真。若不是如此,怎会是那般。
“皇上息怒,”司马长明首先站出,躬身一礼道“老臣手中也有一份奏章,请皇上过目。”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本奏章,双手一托,呈于面前。
李书衡示意陈逾崎取过,翻开一阅,瞬间大怒,将那本奏章重重的摔于阶下张政纲身前不远处,怒喝道“吏部尚书薛悻桐何在?”
听到李书衡之言,薛悻桐慌忙走出,躬身一礼道“臣在。”
“臣?你是谁的臣?朕有你这样的臣子吗?”李书衡怒道,听到李书衡如此言语,薛悻桐慌忙俯首于地,慌忙求罪。“你可知你有什么罪?”李书衡望着俯首于地的薛悻桐道,“不是你有罪,是朕有罪,朕之错。朕不该用如你一般的臣子。”
听到此言,薛悻桐慌道“是臣之罪,臣罪该万死。”
“哼。万死,”李书衡冷哼道,“若是杀你万次能换回朕失去的钱粮,朕真会如此。”
听到此言语,薛悻桐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俯首于地,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回答。斜着眼,望着张政纲。张政纲心中虽也已猜到七八分,毕竟那也不是真实。猜想,永远也不如事实可怕。遂将身前的奏章拾起,仔细的阅读一遍,又认真的看了一遍。道“皇上,此中言语,未必是真。”
“哦?”李书衡的眉头微皱,面上泛起疑惑之色。心中却是十分的开心,想要见的局面,今日终于见到了。“依国舅之见,此中有何虚假?”
“回皇上,”张政纲够躬身一礼道“倘若真如此中所言,区区一个长史,难道会有如此大的权力?难道刺史也动不得?”
李书衡尚未回答,司马长明已接道“长史,只怕刺史确实不敢动他。”
“为何?难道他还有神通?”
“那倒不是,”司马长明斜眼望着俯首于地的薛悻桐,道“只是他是薛尚书的近亲。”
“哦?”张政纲笑了笑道“岂不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小小的一吏部尚书。只怕不是因微此事,而是无法可依,无证可寻,才不能动他。”
“若是真如国舅所言,柳刺史又何必上这道折子呢?”司马长明瞧着张政纲道“难道柳墨承,柳刺史不知若是如此,会得罪许多他得罪不起的人吗?依老夫之见,他定不会如此无脑之人,若真无脑,又怎会做到刺史之位?”
“岂不闻贼喊捉贼?”张政纲亦瞧着司马长明道“柳墨承如此做法,正是他极聪明之举,若非极聪明之人,又怎么会做此聪明之事。如司马丞相这般聪明之人,难道会想不明白此中关键,看不出如此粗浅的计量吗?”
“老夫确实看不出国舅所言之处,”司马长明抚了抚胡须,仔细瞧着张政纲道“国舅之言,莫不是国舅杜撰而出,想象而出。老夫愚昧,想不出,也杜撰不出。”
“只怕是司马丞相明知如此,而不去承认,定要伪造,扭曲事实。”
“老夫总不能相信国舅杜撰出来的事实吧,老夫总不能承认国舅想象出来的事实吧。”司马长明道“老夫只言所知道的事实,只言老夫所见之事。”
“如司马丞相之言,想必司马丞相是见过此事了。”张政纲细细的瞧着司马长明道“若非如此,司马长明又是怎么知道事情的真相,又哪来的事实之言,又怎会看见。还请司马丞相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明,已解皇上疑惑之处,已解老夫不明之处,已明众官不解之处。还望司马丞相不要推迟。”
“你···”司马长明听到此言,顿时浮起一股怒火,指着张政纲,刚要发作。只听李书衡言道“两位爱卿莫要争吵,朕知道二位之所以如此,是在为朕解忧,是在为众官解惑,是在为全天下的子民谋福。只是如二位这样又能怎样呢?能找到线索,能见到真相。”二人听到李书衡如此言语,遂各自作罢,齐躬身一礼,道“恕老臣愚昧。”李书衡摆摆手道“二位之心,朕是明白的。”李书衡缓了缓接道“此事,定有一个人是忠一人是奸。只怕在此时此地难以分辨得出。”众官齐声回了一声是。李书衡接着道“官,是万民之官;民是百官之民。若无民,又何来的官,若无民,有哪里的众位爱卿,又哪来的朕。”众官又是一声高呼,李书衡接道“如今最重要并不是找到、抓到真凶。而是先解决数万民众之苦,这才是此刻要做的事情,这才是数万民众的祈求,期盼。”
“老臣也十分的赞同皇上。只是,此事涉及朝廷重臣,不能如此马虎解决。”司马长明躬身一礼道“依老臣之见,应先查朝中之人。”
“那依丞相之见,先查谁才合理?”
“定是先查凑本所言之人。”
张政纲正准备插言,不想李书衡先道“好,既是司马丞相之见,朕准奏。”张政纲又要插言,李书衡又道“先将薛悻桐与姚洺鹄停职在家,等候发落。若是此事与二人有关,朕定会终处二人,若无关,再言。吏部暂由怀安王李慕华接任,户部暂由莫雨辰接任。此事就如处理,接下来该议派谁去彻查此事了。”
听到李书衡如此安排,张政纲刚到嘴边的言语又咽回腹中;而司马长明心中一惊,自知有苦难言,却又有些欢喜,毕竟薛悻桐已经不在尚书之位,而户部依旧在自己手中、吏部虽然在李慕华手中,但他一无经验,二无人望,三无可用之人。思到此处,司马长明的面上不禁浮起一丝微笑,瞧着张政纲。
此时的司马长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并不是与张政纲在斗,而是在与李书衡。
人在开心时,总是会有疏忽,李书衡便会抓住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