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崎走进李慕华的书房时,李慕华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捏着他的须子,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正聚精会神的看书。茶盅的盖子早已放在一边,只有一点点热气偶尔升腾。被李慕华咬过一口的点心,随意的摆在盘中。若是此时有风吹过,那块点心定会被吹落。
李慕崎眼见如此,遂压低自己的脚步声,轻轻的走进,坐于窗前的椅上。
李慕华并未合上窗户,此时刚好有一束月光洒落到李慕崎身上。借着那道月光,透过窗户,能清晰的望到竹叶在月光中轻舞、起伏。打碎那一片月光,撞出重重黑影;月光又将黑影剪开,重新组合在一起,在林间穿梭···
李慕华伸手去拿那一盅茶,才发现茶已微凉。刚取过,正送入嘴边时,屋中响起一个暖暖的声音“茶,凉了就不要再喝了。凉了的茶可对身体不好,会闹肚子。”
李慕华将手中的书放下,便见到李慕崎正坐于窗前月光中,面上带着一抹微笑,眼睛正望着自己。“若是已经习惯,就不会有影响。”虽如此说,李慕华终究还是将那一杯已经凉了的茶,重新放于桌上,望着李慕崎道“你何时过来?”
“不久,”李慕崎回道,“习惯,并不是生来就会的,而是慢慢累积起来的。总是找了一堆诸如此类的理由,放任着自己。”
“但若是想要放下,终究还是有很大的难度,”李慕华低叹一声,道“哪有那般容易:想放下便能放下,若真是那般容易,又哪来的执着?”
“那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与借口,”李慕崎笑了笑道“若是真想放下,就一定会放下。哪能放不下。所谓的执着,有多少是自己一味的执念呢?”
“世间事,若真如你说的这般简单,又哪来的烦恼。世间人若真的想放下,便能放下,又怎会伤心。”李慕华道“有许多事,根本是不受自己控制,自己根本无法左右;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是放不下心中所想之事的。倘若是你,你能吗?”
能吗?李慕崎不禁在心中问着自己,他不知道答案。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想知。有许多事情是不能知道答案的,若是知道了答案,只怕会痛苦一生,一生伤心。
李慕崎没有回答,此时的他回答不了,也不敢回答。
李慕华也是如此,他在问李慕崎的时候,也在问着自己:若是真如此,只怕人已非人,人总会有执着,或是执念。若是没有这些,只怕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不,临死的人还会做做后的挣扎,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有执着与执念。也许他们也有,而且定会比活着的时候更加的强烈,否则又怎会有死不瞑目与轮回。
李慕华静静的想着没有注意到李慕崎的表情;李慕崎也在思考着,面上不禁浮起一丝痛苦之色,内心中又矛盾起来”做还是不做?继续还是放弃?李书齐的言语不禁又在耳边响起,似是在提醒着他,又似是在告诫着他。
一切随缘吧。李慕崎心道:一切,都随着天意的安排吧。人,怎么能敌得过天意?
天意又怎么敌得过人心,人若是真正的执着于一件事,只怕天意也无计可施。
不知何处刮来的风,猛烈的吹来。竹林的宁静瞬间被打破,“沙沙”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是鬼魅的低泣,又似恶魔的咆哮。听来十分的难受,心底有一份莫名的恐惧。
“咚”那一块被咬过的点心终于掉了下来,在李慕华的脚边跳了三跳才停止。最后的那一跳,刚好击在李慕华的鞋子上。碰撞之力透过绣布传到他的脚上,又急速的向上延伸。终于将沉浸在思想中的李慕华拉回现实。望着此时躺在脚边的那块点心,低声道“真是浪费,”然后慢慢地拾起。“世上有多少人都在为你奋斗,又有多少人因你而死去。真不知你是救命的粮食,还是害人的祸首?”边说边慢慢地将点心上面的泥土拍掉。感觉它已干净,送入口中。
李慕崎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边道“所有的事物都有两面,不同的人,看到的结果也就不同。”
“就如权力与欲望,有人能使他成为正义,有人可以让他变的邪恶。”李慕华轻声一叹,“终究是因为人心。”
“是啊,终究是因为人心:人,心中有正义,则是正义,心中若没有,便不会有正义。”李慕崎道“若是假装着正义,也只是一层伪装的皮。”
“有些东西是无法伪装的,伪装总是有不足的地方。伪装终不会是真实,真实无法伪装。”李慕华的眼中猛然射出一道精芒,盯着李慕崎道“譬如说人的感情,无论是隐藏,还是伪装,都逃不过人的眼睛,人的心。尤其是人心,那可是最敏锐的地方。”
“感情?”李慕崎道“是啊,人总是隐藏不了自己的感情,也伪装不了自己的感情。”李慕崎心中不禁思到一人:她应该知道我对她的感情,那她有那样的眼神,是因为我的原因吗?难道她不懂我的心?还是我予她而言,只是一个过客,一片风景?
“你最进常去韩府,可也是因为此事?”李慕华盯着李慕崎有些恍惚与失落的眼睛道“若是韩府中有你中意的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陷的太深,最好是放弃。”
“为何?”李慕崎心中一惊,忙道“难道是···”
“那倒不是,”李慕华摇着头笑道“韩馥是一个极聪明之人,他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况且他很快就会被封侯,此时更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只是···”李慕华缓了缓,似是在挣扎,叹息一声,终于道“张国舅于皇上处上了一道折子,言道:想与韩馥结秦晋之好。他有一子未娶,韩馥正有一女未嫁。你看上的定会是此女,而皇上此刻十分的倚重他。我想近期内,皇上定会下诏。因此,我才劝你不要陷的太深,否则于你,于她,都是一种伤害。”
李慕崎一怔,猛然明白韩诗韶的眼神的深意:她的无奈,她的叹息,她的痛苦,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听到的消息。
见到李慕崎痛苦的眼神,李慕华有点失落,又有点开心。他的手中有一道折子,是皇上交给他的。他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想让他去调差并处理此事,若想要调查此事,势必要离开京城。而此时,自己决不能离开京城;若是离开,自己回来之时,只怕自己的心血会成为他人嫁衣。此事自己却又不能拒绝,若是拒绝,却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更何况自己若是拒绝,只怕自己在皇上面前就会失去信任。思到此处,心中十分的烦躁,恰在此时想到一人,遂将秋韵唤来,让她去唤李慕崎,只有他才能帮的了自己,况且此时的他也需要自己的帮助。
思到此处,李慕华面上浮起一丝担忧之色,看上去就如不忍见李慕崎那痛苦的神色似得,声音嘶哑,“其实此事,此刻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李慕崎忙抬起头,面上依旧带着痛苦,眼睛放着光芒,盯着李慕华道“还有什么机会?难道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皇上迟迟不定此事,想必他的心中也有些担忧,”李慕华心中也在疑惑此事,不知皇上为何迟迟不批此事,不知皇上在担心些什么。“国舅将此事上书已经有两天了,却不见皇上任何的回复。”
李慕崎听到此事,心中一思。渐渐的明白此事的关键,也渐渐地知道皇上为何还没有回复,也略微的知道了皇上的心思:他不想同意此事,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推脱,而此时皇上几乎不能推脱。他在等,等韩馥的反应,也在等韩馥的拒绝。就是不知此时的韩馥会不会明白皇上心思。不过即使韩馥他明白,他也会在拖一拖,掂量掂量,毕竟他谁也不想得罪。此时的韩馥或是不懂,或是在装傻。
不过,却给了李慕崎一个机会,只是如何运用这个机会呢?李慕崎将目光集中到了李慕华的身上。
李慕华见到李慕崎如此看着自己,心中十分的开心。但面上依旧是那般的伤心与痛苦:双眉紧锁,眼角低垂,“皇上要我出去办一件事,若是等我回来,只怕··此事··已经··”李慕华叹息一声,道“若是早知此事,此刻也就不会这么为难,你也不会这般的痛苦。”李慕华又是长长的一叹,道“奈何天不遂人意。”
“皇上所托事?”李慕崎的面上泛出一道喜色,道“我可否知此事?”
李慕华将那道折子丢给李慕崎,道“就是此事。”
李慕崎仔细看了两遍,合上奏折道“若是此事,也不是十分的难办。”略一停顿,思索了良久,方道“若是兄长相信我,可将此事交由我处理,兄长便可以为我从中周旋,皇上面前也好做言辞。”
“我是知道你的能力,”李慕华面上泛着为难之色,道“只是···皇上···”
“那个小弟自有办法解决,”李慕崎躬身一礼道“只望兄长愿帮小弟之托。”
李慕华忙扶起李慕崎道“此事是易事,只是···”
“兄长尽管放心,”李慕崎道“在皇上面前,我自有言辞。皇上他定会同意。”
“如此甚好,”李慕华笑道“既是如此,我又有何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