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齐瞧着李慕崎时不时的将鱼食抛撒于湖水中,一把将鱼食夺过,迅速的放在自己的背后,“如果你再这样的喂下去,它们一会就撑死了。”
“怎么会?”李慕崎抬起头狐疑的看着李书齐藏在背后的鱼食,想伸手再拿过来。他再借鱼食想将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也在刺激神经。“若是它们吃饱了,岂会再食?”
“即使它们吃饱了,依旧还会继续,它们控制不了自己习惯性的动作。”李书齐轻声一叹道“就如很多人一样,自己本不缺少那件东西,还会拼命的去抢,去夺。就算知道即使拿过来,自己不用,不敢用,只能藏起来,每日还得提心吊胆,小心度日,他们也会那样去做。控制不住内心的贪欲,抵挡不住那种诱惑···”
又回过头注视着李慕崎沉默的面容道“其实,你已经想明白了。只是还有些担心,想借它平复内心的不安。”说着抖了抖手中的鱼食。“你不必如此。其实,人的命运一早就已经注定。因为他的性情,他的行为,他的出生,他的地位,他逃不掉这些束缚,也改变不了这一切,他只能接受他的命运,只能随着命运的轨迹而前行。”
“命运···”李慕崎不自觉的低低的念着这两个字,心中想着自己,若是真如李书齐所说,自己该是怎样的一个命运···
“人在一出生时,他的人生几乎已经固定,”李书齐将目光望向远方,那不知地方。“有时因为一件事,一个意外,或许可以改变。”深深望了李慕崎一眼道“或许有些人因为你的出现,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说不定。”
“我?”李慕崎勉强笑了笑,道“若是因为我,他们也只会因为我变得不幸。”
“幸与不幸之间,如何去区分?”李书齐盯着李慕崎道“总不能以你的标准去衡量。你眼中的,并不是他们心中的。他们知道自己想要的,也知道自己的幸,是怎样的一种结果。你给予他们的不一定便是他们想要的,也许在他们的眼中,你想要的,正是他们想要的。若是他们不愿意,谁也逼迫不了?人,是靠自己的思想而生存的,不是靠某一个人所支配的,或许可以支配一时,却支配不了一世。若他们不愿那样,总是会反抗,会斗争。”
李慕崎狐疑道“会是你说的那样吗?”
“一定会是那样。”
“那你呢?”李慕崎道“难道你的命运便是如此吗?”
“这本就是我所选择的,”李书齐笑了笑道“我本就喜欢如此,也该是如此。”
“你···”李慕崎长声一叹,道“你不该是如此,你本该···”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但你为何不仔细想一想。”李书齐打断李慕崎的言语,道“若是你认真的思索一番,你就该明白,这是我最好的选择,也是我最安全的处境。若不如此,只怕我···”
李慕崎静静的思索着,思考着:李书齐,他本是太子,既聪明,又有才华。先皇也十分的疼爱他。却不知为何,他的性子渐渐的变了,变的李慕崎也几乎在怀疑自己还是否认识他。若不是他对自己的情感依旧没变,他几乎不敢与他待在一起。
李慕崎思索了良久,眼中渐渐的放射出一道光华,心中顿时明白其中的关键。
李书齐看着他的眼神笑道“此时你明白了吧。”
李慕崎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轻声的叹息道“虽如此,却也有些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李书齐又望向了远方,他的声音仿佛也传自远方:“我本是长子,先皇又因我母亲的关系,才将我立为太子。渐渐的又是因为我的那一点点显露的才华,才对我更加的赏识,又因皇叔怀王的关系,又十分的喜爱你,所以才会让你与李慕华一起做我伴读,实是在培养你,想让你日后辅佐于我。但是慢慢的,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关键的事:即使我有一天得到那个位置,必然也做不安稳,况且我根本就不可能得到那个位子。那个位置其实也并不是由皇上一人决定的,他必须考虑大臣们的意见。而我恰恰就缺少这一点:没有雄厚的支持者,若是我不放弃,也不会有好结果,只能在痛苦、悔恨中度过。何不如早早的放弃,避开那一场斗争,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王。”
转身笑了笑道“我想先皇也终于想通了这一点,才会将我贬入这一处府邸。”
“我想也应该是如此。”李慕崎将目光望向了远方的青山,“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李书齐笑道“我怎么会后悔。做皇上实在是太辛苦,怎么会如一个亲王自在。不必考虑天下事,也不用考虑大臣的心思,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你起杀意。”
“怎么会不会,”李慕崎歉意道“若是我入朝,你定会有危险。”
“我的危险又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李书齐叹道“若是我有危险,也必是因为我自己,因为当今的圣上。我待在这里,总是会让他的心中浮起一丝忌惮,毕竟他了解我。也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建议他,毕竟我曾是太子。”
“他会那样做吗?”
“会,他一定会那样。”李书齐也望着那一座青山道“若是你入朝,或许能帮的到我,让我避过那一劫。”李书齐轻轻的叹息一声,声音也有些沙哑道“毕竟,那是你无法逃避的命运,或许你那么做,对天下人是一件幸事。张氏一族,野心实在太大。而你是最合适解决此事的一人,你的心中没有权利的欲望。”
“欲望总是会滋长,谁能说得准。”
“欲望确实会滋长。”李书齐深望着李慕崎道“但你不眷恋权力,也不喜欢权力。”
“人总是会变的,”李慕崎奇特的笑了笑道“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未来的事,有谁能知道。若是知道,人生岂不无趣。
幽深的、只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笔直的小道。两边是高高的墙,墙上满是斑驳,墙角之下,长满了青苔,有的甚至已经爬上了高墙,细密的编织了一条绿线,隐隐有一股刺鼻的腐臭之味传出。
一低洼之处聚着一滩昨夜的雨水。微风过处,一波追逐一波。水面之上有已枯叶,用力的碰撞墙角,又被狠狠的弹回,在水面上打着转。
雨水清洗过的石板,反射着午后的光芒,映着点点水光,更加的黝黑透亮。
这条通道本是十分的宁静,自从李慕崎搬入柏翠雅居之后,打破了着条通道的安静,也将北门守门——王希贵的生活打破。
原本王希贵的日子十分的惬意舒服。清晨,将怀王府的北门打开,然后还能睡一个回笼觉,待日头爬高,坐于门边,懒懒的晒一晒阳光,再舒舒服服的睡一个午觉,待日西沉便将北门反锁,伴着昏暗微弱的灯火,就着干巴巴的腌菜,喝上一口浊酒,哼着一首不知何时,从何处听来的不知名的曲子,躺入破烂的冷裘中,再将自己晚上的岁月献给漫长的夜。耳边听着风呼啸的声音,吹过树叶荡起的回声,闭上眼睛,等着明日的阳光。或许有幸,还能梦到儿时的玩伴,曾经欢乐的岁月。
如今这一切都被李慕崎所打破,早早的醒来,不仅不能睡那个回笼觉,还得拿起扫把,将门边的尘土扫去,隔三差五还得扫一扫那一条通道。虽然还能晒太阳,睡一个午觉,心中却总是想着午后时光自己又该做些什么;晚上等见到李慕崎屋中的不在明亮才会将北门锁上,然后在回到自己的屋中,或倚或卧,就是睡不着,心中想着听来的趣事,亦或是哼一段小曲,累了才会躺下。不论今晚是否有梦,睡得十分的踏实、
日子虽然较往日辛苦,但是迷茫的心却被填充,感觉生命又有了意义,又重新活了一次。
心中若是没有了希望,日子又过得十分的乏味,虽活着,人却已死。
安静的石板上,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但每一步都是那般有力的踏在石板上,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与眼睛。
李慕崎与李安桐有时一前一后的走着。
李慕崎的面上带着一层沉思,他又在思考什么?
而李安桐一脸轻松的摸样,双手搭在脑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自觉很是舒服迷人的弧度,嘴里哼着一支小曲,那是穆荷喜爱的曲子,她经常低低的哼唱,他才慢慢的学来。脚步几乎与李慕崎一致,慢悠悠的走回。
李慕崎仿佛是想通了,想明白了。带着些许的迟疑,在心中默默的做了那么一个决定。猛然停住了脚步,一回身便见到李安桐同样停下,停在那个不变的距离,眼中满是询问之色。
望着李安桐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与他初次的相见:那时他的目光不是这样,是那种冰冷、残忍、有些嗜血的眼神,见到自己虽然有些收敛,却还是收不住。嘴角上扬,勾起的那个弧度令人不寒而栗,那是对生命的嘲笑,是对已经麻木的他的一种冷笑。他在笑自己的命运,也在笑别人的生命。
从怀王的口中得知李安桐是他部下,只是一个大头兵,怀王的亲卫,却也是一个令所有人度畏惧的,甚至恐惧的冰冷的人。他的出手又狠、又迅速,而且特别的精准,他的手下几乎无一活口,除非是他得到不杀的命令。
看到这样一个人,了解到这样一个人,望着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笑容,李慕崎心中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毫的害怕。
望着李慕崎的温柔的眼睛,望着那对眼中射出的光芒,李安桐倒是有些不安,不敢将自己的目光与他相对,渐渐的低下了头,望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
李安桐不知自己的心为何会是这样,也不懂自己的心中为何会有不安的感觉,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怕那一双眼睛。
过了很久,李安桐才渐渐的明白:那种眼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曾待的那个地方,冰冷无情的地方,是生命如草芥的地方。若不如此,明日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要想生存下去,就得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也不能在乎别人的性命。
若不是李慕崎,如今的李安桐不知是怎样的一个模样。
收起回忆,李慕崎浅浅的笑了笑道“如今的日子怎么样?”
“好。”李安桐只简简单单的回答了一个字。这一个字足以概括。
“若是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你是否愿意?”
“只要在您的身边,不论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刀光剑影,血流长河,也是吗?”
李安桐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李慕崎心中所想。笑了笑道“能与您在一起,即使那样也是好日子。”
李慕崎笑了,大笑。
那是李安桐信任他,相信他,敬畏他,才会如此。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谁能够不开心?
不过,李慕崎会给李安桐怎样的一个日子,李安桐不知,李慕崎也不知。他也不知自己的未来是怎样的一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