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将身前的那一片黑云用力的推开,黑云害羞的移开自己厚重的身体,远远的逃在一边。光束在薄雾中穿梭,细细瞧来,有彩虹现在其中。
推开窗户,有一股凉凉的空气破窗而来,扑在穆荷的面容之上,其中还夹着淡淡的花香,伴着泥土的清香之气。一缕秀发随着清风荡来荡去,红唇之间露着甜甜的笑容。那是一股温暖的春风,令人愉悦。
李慕崎推开练功房的门,便看到那个倩影——弓着纤细的身子,趴在窗轩之上,一只手支着下颚,只能瞧到半边微带红晕的脸,不知在望着何处,翠绿色的长裙,如浪花般摆动。猛然之间,李慕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瘦小的身体,满手的泥污,身上套着一件几块布片,只能勉强的遮盖住身体的几个部分。左膝之上有一块青紫色的於痕,右膝也有道道红痕,脸上犹带着尚未干涸泪痕,正在用一只泥手擦拭着,很快就将那一张小脸涂的满是泥污。李慕崎不忍见她那样,忙将他的手帕递给她,她睁着大大的小眼睛,看了李慕崎良久才将手帕收下,放入了自己的怀中——那件破衣服之内,一处帕角露在一边。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镶在那一张满是泥污的小脸上,弯弯的,像是两湾月牙。
穆荷是孤儿,住在城外的城隍庙,那里住着七八个孩子,她是其中最小的一个,而其他的全是男孩。李慕崎是在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的,他本想将他们全部带回,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妥:若是将他们全带回怀王府没他们的一生几乎只能待在王府中,那并不是他们的人生,李慕崎不能如此。所以他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全部留给了他们。思量良久,才下定决心将穆荷带回怀王府。一个女孩子待在那里实是不妥,况且那里全是男孩,她待在那里也是诸多的不便。
怀王知道,却也不管。那时李慕崎已经住在了柏翠雅居中,那一年他的母亲刚刚故去七个月。李慕崎是在祭奠额吉娜之后,无意间走到城隍庙之中。他那时想也许这是他母亲特意安排,并非偶然。
从那之后,他便常常与穆荷去那座城隍庙。
如今依然如此,那里已没有孩子,只有许多衣衫破烂的乞丐。而那却是乞丐的天堂,几乎所有的乞丐每到天黑之时,都回那个地方。据说,那里有一个叫丐帮的组织。
穆荷听到背后的响动,转过身便见到李慕崎呆呆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忙走过去,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摸着李慕崎的额头,口中低低的念道“微微有点烫,应该是练功所致,不应该是发烧啊。真是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李慕崎听待穆荷的言语,一阵无奈,道“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我生病吗?”
穆荷猛然间听到李慕崎的言语,心中一惊,慌乱中,手不小心拍在了李慕崎胸口,发出“啪”的一声。李慕崎也被她一惊,口中吐出一个“啊”。
声音刚刚传出,一道人影瞬间闯了进来,满脸的慌张,眼中爆射出冷冷的光,搜寻屋中各个角落,一手向前,一手向后,双腿微分,微微向下曲起,做好了一个绝对的攻击姿势。
搜寻良久,不曾发现一丝可疑之处,在望向李慕崎,只见他的嘴角处挂着一丝笑容,穆荷却在傻傻的盯着他看,仿佛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事物。
“安桐,”李慕崎笑道“不用那般紧张。”然后虚指着穆荷道“都怪她,都是她的错。”
“我?”穆荷指着自己的鼻子,辩解道“我怎么了?你怎么不说是你?”
李安桐埋怨的望了一眼穆荷,摇着头,叹息着,缓缓的走了出去。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穆荷有些不乐意的道“他还真怪我了。”
“他总不能说我的不是,”李慕崎笑道“只好怪你了。”
“哼,”穆荷的面上浮起一丝怒容道“今天没有他的早膳。”
“我已经吃过了。”李安桐的声音从窗外飘来,“今天的粥不错,味道确实很好。”
听到李安桐的言语,穆荷跺了跺脚,埋怨的看了一眼李慕崎,边走边道“也没有你的。”
若是李慕华见到此种情景定会摇头教训李慕崎一番。若是有外人在此,他们也不会这样。
冀王府。座落在一处繁华之地。门前是一可通八骑并驾齐驱的大车行走的大道。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守护在朱漆的门旁,张牙舞爪的样子,确实有些可怕。
一左一右个站着两名侍卫,手紧紧的握着刀柄,随时准备着抽刀出鞘,锐利的目光时刻注意着过往的人群。面上不挂丝毫表情,如雕刻般,深深印在面上的冷。
那四人见到李慕崎一身素衣打扮与李安桐一前一后走来。握刀的手一松,抱拳一礼,头微微的低下,却不言语。又望着李安桐躬身一礼,也不言语。李慕崎他二人刚刚迈过门槛,他们便又恢复如初。
直到看不到那几个侍卫,李慕崎打趣道“自从上一次,你胜过他们之后,他们对你,可是尊敬多了,我也有点羡慕了。”
“因为他们是兵,”李安桐的眼中闪着炙热的目光,道“他们对您只是一种对于您的爵位的尊敬,而对于我,却是敬畏。”
李慕崎突然停下了脚步,瞧着李安桐道“要不,我也与他们切磋一下,将他们也打倒在地。”
“他们是不会与您动武的,”李安桐笑了笑道“就算他们不得不与您动手,也不敢真正的出手。毕竟,他们是兵。”
“哎···”李慕崎低低的一叹,打趣道”如此,我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转过长廊,走过小桥,又折出一片果林,便瞧见一座小亭。亭栏上斜坐着一人,他正在逗弄着水中的鱼。身后侍立着四个端庄的丫头,低垂着头,双手合十,置于腰间。
见到李慕崎走近,忙福身一礼道“闲逸王万福。”
李慕崎打手势向阻止她们,已然来不及。
“她们就是这样,”李书齐并未回头,“我已经习惯了。”将手中的鱼食撒入湖中,方才站起身,挥了挥手。四位侍女又是一拜,低着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望着她们退出了很远,李书齐一改严肃的面容,眯着眼,笑望着李慕崎,道“你是不是听说我得到了一本古书?”李慕崎点了点头。
李书齐面色一边,道“你是来看我,还是来看那一本书?”
“当然是看你。”李慕崎忙道。
“哦,”李书齐听到此言,笑了笑道“我猜你也是。所以我将那本书放在了藏书阁中。”
“放那里做什么?”李慕崎忙道“难道你不知带你的那间藏书阁实在是有些潮湿,若是放那里面,会将它损坏的。”
“不妨不妨,”李书齐道“我已经重新修缮了。”
“那里总不如交到我的手上好,”李慕崎道“书,毕竟是用来读的,并不是用来收藏。”
李书齐笑道“那可是一本古书,若是看坏了,可就麻烦了。我觉得还是先将它收藏,再寻一能工巧匠之人,将它修饰一番,那时你再来借去。”
李慕崎亦笑道“你何必揭我的短处。”
“你又何必敷衍我。”
李慕崎望着李书齐,突然齐声大笑。
他们之间的情感,不需要那些虚伪与敷衍。不过,偶尔一次,也能调节他们之间的情谊。
“难道你打算一直如此,”李书齐盯着李慕崎的眼睛道“纵情山水,埋首画间?”
“这也没什么不好?”
“就是怕,你人在那里,心却不在那里。”李书齐轻轻叹道“人、心不在一处,又能做些什么呢?”
抓起一把鱼食,撒入湖中,又道“难道你愿意将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部付之东流?”
“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李慕崎轻声一叹道“我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没有一个回答令我满意。”
“你不是没有找到满意的回答,你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
“对,担心。”
“我在担心什么?”李慕崎浅笑道“我总不会担心,不能将事情完成吧。”
“不,并不是。”李书齐摇着头道“你不会担心那种情况。你是在担心你身边的人,你所在意、在乎的人,怕他们受到伤害。”
李慕崎的心中确实在担心这个问题,毕竟那不是一件没有危险的事情、
“其实你不必担心此事。”李书齐望着已经平静的湖水。一条条鱼儿在清澈的湖水中游荡着。“这湖水是多么的平静。”
话音刚落抓起一把鱼食,撒在湖水之上。水中的鱼儿见到那洒落的鱼食,在湖水中奋力跃起,争抢着鱼食。瞬间推出一条条波纹,荡漾在原本静止的湖面。
李书衡回头望着李慕崎道“你觉得湖面的平静是被鱼儿打破的,还是被鱼食打破的?”
李慕崎思索良久方道“两种都有。”
李书齐笑着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湖水原本就不平静。只不过借着鱼儿,鱼食表现的更加明显而已,它原本就平静,从没有平静过。”
李慕崎望着难以平静的湖水,怔怔的出着神。
李书齐又道“你总是怕因为你让你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其实,你身边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伤害,本不是你带来的,你也不可能给他们带来伤害。”
李慕崎望着李书齐,心中不断的思索着李书齐的言语:湖水,伤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若不是因为自己,又怎么会有伤害,哪来的伤害